李瑾没搭理周显湛,还是拐进了僻静小巷,随便找了一家食肆,简单的吃了碗刀削面收拾了一番匆匆了结。
然后往州府递了文书,住进了驿站。
华洲的驿站倒是豪华,厅堂,廊庑,食堂,浴室、马厩等设施应有尽有。
只是李瑾在驿站整整住了两日了,别说知州没见着,连华洲的正经诸曹官都没看见影!
急的李瑾来回转圈,每日都询问当值的衙役,但是通通得不到答复。
白季青凉了两日,倒冷静了许多,脑中不自觉的想起母亲临行前的嘱咐:“都说这猫有猫道,狗有狗道,这官场有官场的道,商家有商家的道。华洲的道似商非商,似官非官,里头复杂的很,你们带着那周显湛是妙计,这里头估计还真能帮你们趟趟这条道。”
思及此处,来到李瑾面前:“不妨让周显湛试试?”
李瑾皱眉:“本就是想同这儿的官员见面后让他给咱摸摸这趟浑水,结果没想到这连面都没见着,就要用上他了!总感觉太过依赖他也是不好的。”
白季青则不然:“用便是用了,哪还得分时间。”
得了李瑾的同意后,便去叫了周显湛。
周显湛自从住进了驿站,就彻底放松了下来,每日睡到日上三竿才醒,此时还在屋子里头呼呼大睡呢,衙役大山同他一屋,正好看着他。
“周显湛!别睡了,快起来,该你发挥作用的时候了!”白季青掀起他的被子,强行将他拖到了李瑾这边。
周显湛此时才清醒了些,想着这李大人估摸着连这边一官半职的影也没见着,这才着急了找自己了。
瞬间就想抬抬自己的身价,端坐了起来。
捋着胡须刚想说什么,就被李瑾打断了:“周显湛,此次借粮,若不成,我无所谓,大不了找粮商买,损些银子,自然也是你轿子里头搜出来的。可是你不成啊,这可是官家给你的最后一次机会了,若是这都妄想拿乔摆架势……可就没得机会了。”
周显湛盯着李瑾那双犀利的双眸,不禁打了个寒颤便再也不敢拿乔了!
想了想小心的说道:“此次来华洲,您心里的道道,先给我划一划,我也好心中有数不是?”
李瑾倒不犹豫,这已经在他心中筹措了很久:“上策是借粮,能定下两年期限最好;若是对方不允,便一年期带利钱。下策才是直接买粮。”
周显湛捋着胡须思忖片刻便说道:“若是想让这上策顺当,那咱就去个地方……”
……
等李瑾几人站在这华洲最大、最繁华的三层酒楼——玉景酒楼前,不约而同的瞅着周显湛。
“你该不会为了吃那口好吃的才选这儿的吧~”
三人的心中都忍不住的这样想的。
但是周显湛摇头说道:“哎呀,你们信我啊!这家酒楼背后的最大的东家是姓张的,而华洲知州的内眷便是张姓,你们可懂了?”
这华洲最大的酒楼,竟是知州家的产业?
李瑾不由摇头,便是白季青心中也是无奈:
虽然大宋严令官职人员经商,但是巨额商业利润的诱惑,让官员们纷纷以家人的名义涉足经商。
而这华洲,竟然更为放肆,直接以内眷的名义开设华洲最大的酒楼,由此可见,这儿的官风如何了。
周显湛不以为然,华洲自古往来都是丝绸之路的支路,商业氛围相对浓厚,现任州府仅是开设一间食肆而已,若是看那丝绸之路上的主线州府,那儿的官员往往都把持着运输、房产之类的,甚至垄断某些货物的贸易。那才是真真的黑呢。
李瑾甩开思绪,问道:“那我们来这儿吃饭可有什么说道?”
周显湛笑笑没说话,先是光明正大的进了酒楼,小二立马上前招呼。
“给我找个靠窗的上间,菜单就免了,你家那葫芦鸡跟着的日隅套餐就行。”
周显湛明显是来过,就连他们的套餐名字都门清。
小二连连点头,路过柜台的时候还同里头吆喝了一声:“老客到~四人食~日隅套加葫芦鸡~”
然后转头对着李瑾他们恭敬的请上了二楼一间靠着窗户的房间。
房间内一张八宝圆桌,正好四张椅子整齐的摆放。
内饰是典雅无比的。
李瑾落坐后,大家才纷纷坐下。
“现在可以给我们说道说道了?”
周显湛笑着说道:“大人!整个华洲地界,向来重商逐利,当地官员更是如此。咱们是从努尔干来的,努尔干事啥地方,穷地方啊!那些人定会认定咱拿不出还粮的底气,便想晾着咱,让咱知难而退。”
说完顿了顿,将小二送来的热茶给他们添上。
吹了吹茶沫,抿了一口才接着说道:“虽说努尔干苦寒贫瘠是天下皆知,但大人您的体面和家底,可和努尔干不能混为一谈!毕竟,要开口借粮的是您,而非整个努尔干!”
李瑾听闻此,怒目圆瞪,刚想说什么,白季青在旁连忙打断,意味深长的看着李瑾:“是有些道理,大人,周显湛说的,是他的道,也是华洲的道!”
李瑾憋闷,努尔干就是他,他就代表着努尔干,为何还不能混为一谈,但是冷静下来后,心下也了然,他也不是毛头小子了,只是常年待在努尔干几乎不出凉州,确实对这外头某些地方的官场有些陌生了。
转过味来后,李瑾也叹了口气抿了口茶,不由一丝甘甜绵延:“这食肆的茶,都比咱那儿的要好上百倍啊!”
冷静下来后脑中便知道接下来要怎么做了:“我懂了,努尔干是努尔干,我是我;坎儿井是我的事,不是努尔干的事;谈判的时候,要说的是坎儿井建好后,我能得到的利益!而非努尔干得到了什么。”
李瑾的一番无奈之语,令白季青和大山都一阵沉默,而周显湛则欣慰的点头:“对喽~还有一点。”
说完,周显湛低语:“努尔干的边境是鞑靼和瓦刺部,而现如今,官家要建的那个坎儿井什么的,代表的是什么您和知州都是心知肚明的,一旦建成!鞑靼和瓦刺两部俯首称臣之时,丝绸之路必然会再度拓出条支线!届时~”
话到此处,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丝绸之路的支线里头的指挥使油头有多大,别人不懂,这知州能不知道么?
李瑾和白季青都是明镜似得,只是~
白季青抬眼望向李瑾,眸底掠过一丝莫名的忧虑。周显湛所言,绝对是不久后便会应验的谶语。届时,面对那滚滚而来的金银诱惑,李瑾还能如当下这般守住本心、不为所动吗?
李瑾此时也升起一阵忧虑。这并非是对自己的不自信,而是他太清楚那黄白之物的魔力——多少人起初心怀坦荡,终是在沉甸甸的银锭、金灿灿的元宝面前,一步步失了分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