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飒醒来时，闻到的是一股熟悉的消毒水和营养液混合的味道。
医疗舱的白色天花板，让她有种还在地球加班时，因为低血糖被送进医院的错觉。但身体里那种被碾碎后又强行黏合起来的撕裂感，以及灵魂深处那个沉重如宇宙的“允”字，无时无刻不在提醒她，刚才发生的一切，不是梦。
她坐起身，医疗舱盖无声滑开。温青染几乎是立刻就出现在了她的床边，那双总是带着温润笑意的淡蓝色眼睛里，此刻却满是血丝，清润的面上满是疲惫。
“家主！你感觉怎么样？”他声音里带着颤抖，伸手扶住她，那动作小心翼翼，像是对待什么珍贵的瓷器。
“我没事。”凌飒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声音有些沙哑。
她看了一眼旁边的生命体征监测仪，上面的数据已经恢复了正常。距离她晕倒已经过去了一天。
“您的精神力严重过载，七窍流血……卡尔教授说，那是被无法想象的庞大意识冲击后才会有的症状。”温青染组织着词句，脸上是无法理解的困惑。
“嗯。”凌飒垂下眼帘，不想多谈，掀开薄毯，赤脚踩在冰凉的地板上，“他人呢？”
“他正带着团队分析那段信号，说那是神迹，是伟大的发现。”
“让他停下。”凌飒的语气平淡，却带着不容置喙的口吻道。
“‘噬髓者一号’项目，无限期暂停。所有数据封存，列为最高机密。”
她顿了顿，补充道。
“把钻探口，立刻改成新的地热能源导管。”
凌飒心中快速盘算，如何把‘噬髓者一号’的影响降到最低。
温青染愣住了，五千万星币的项目，才刚启动就暂停？
这完全不符合凌飒一贯作风，但他看到凌飒那双看似平静无波，实则深处藏风暴的黑色眼眸时，明智地将所有疑问咽了回去。
“是，我马上去传达命令。”
半小时后，x-7地下基地，一间简陋的隔离会议室。
长条桌的一头，是凌飒，她换上了一身舒适的灰色工装，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甜叶茶，斜斜的靠在椅背上。
另一头，则是被强行从实验室拖出来的卡尔教授，以及陪同的温青染。
老教授的头发比之前更乱了，根根竖立，像一蓬被电流穿过的枯草，脸上写满了愤怒和不解。
“我需要一个解释！”卡尔教授一拍桌子，唾沫星子横飞，“我们马上就要触及一个前所未有的伟大发现了！那绝对是一个沉睡在地心深处的智慧文明！你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叫停？这是对科学的亵渎！是对真理的背叛！”
“卡尔教授，注意你的措辞。”凌飒慢悠悠地吹了吹甜茶飘浮的热气。
“你的‘伟大发现’，很可能是一个我们招惹不起的存在。在没有完成百分之百的风险评估，并制定出至少三套完善的应急预案前，任何贸然接触，都等同于自杀。”
她这一套套风险管控、项目评估、应急预案的职场话术，把老教授砸得晕头转向。
老教授虽然在学术上是天才，但论起职场扯皮，哪里是凌飒这个老油条的对手。
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每一个激动的论点，都被对方用冷静到冷酷的“项目存在高危风险”给堵了回去。
“可是……那些数据……”卡尔教授不甘心地嘟囔着。
数据暂时封存，该你的一分不少。”
凌飒放下白瓷茶杯，身体微微前倾，终于切入正题，“暂停钻探，是因为我们有了一个更重要，也更紧急的新项目。”
她扫了两人一眼，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我们要在x-7附近，造一座城。”
“什么？！”卡尔教授和温青染异口同声，脸上是同款的震惊。
“一座常住人口超过二十万的，功能齐全的行星级基地市。”凌飒补充道，表情认真得不像是在开玩笑。
会议室里陷入了沉默。
卡尔教授最先反应过来，他看凌飒的眼神像是在看一个精神病人。
“凌老板，你昏迷的时候是不是把脑子烧了？在x-7这破地方建城？今天不是愚人节！”
”这颗星球连大气层都稀薄得可怜，重力紊乱，地表全是辐射和电磁风暴，地表连一滴液态水都存不住！还有活火山！别说二十万人，就是养活两万只蟑螂都费劲！”
“我知道。”凌飒的回答依旧平静。
“你知道？”卡尔教授的声音拔高了八度，“那你还……提这种离谱的要求！除非建造一个全封闭的生态穹顶，维持十万人的生命循环系统，所需要消耗的能源和资源，会是一个天文数字！我们把整个x-7的矿挖空了都不够！这比钻到地心还疯狂！”
温青染也皱起了眉头。
他虽然不像卡尔教授那么激动，但也觉得这个决定太过匪夷所思。
他轻声劝道：“家主，卡尔教授说得有道理。x-7的自然条件太恶劣了，作为一颗矿物星，它的价值在于开采，而不是居住。强行改造成宜居星球，投入和产出完全不成比例。我们目前……承担不起这样的消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