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雾还没散尽,炮声就响了。
司徒清羽站在新修的了望塔上,手里那杯隔夜茶已经凉透。
他盯着海平面上升起的六道烟柱——比三天前多两道,船型更大,其中两艘的帆装样式明显是西班牙大帆船。
“六艘。”副官陈柏声音发紧,“三艘西班牙,三艘荷兰。头船是‘圣胡安号’,巴达维亚那边传来的情报说,它载有四十门炮。”
司徒清羽没接话。
他在心里快速计算:归义港现有完整战斗力,两艘海鹰级蒸汽舰(海鹰号、海燕号),四艘改装渔鹰艇,新修岸防炮台六座(每座两门炮),水雷阵三道。
以及,最重要的:广州水师分舰队还在至少八天航程外。
“传令,”他放下茶杯,“一级战备。炮台装填开花弹——每座限用三发,剩下的用实心弹。水雷阵引信检查,我要确保第一道全爆。”
“是!”
命令通过旗语和传令兵迅速扩散。归义港这个刚刚被海啸摧残过的港口,瞬间绷紧成一张弓。
辰时三刻·第一道水雷阵
荷兰快艇“飞翔者号”冲在最前面。船长范德萨是个老海盗出身,去年在马六甲海峡截过三艘葡萄牙商船,自诩“印度洋之狼”。
此刻他举着望远镜,看着晨雾中若隐若现的归义港码头,嘴角咧开:
“中国人修得挺快嘛。三天前才被自己的炮炸塌,现在又立起来了——正好,让我们再拆一次。”
他没看见水下那些陶罐。
直到船底传来沉闷的撞击声。
“触礁?”舵手惊呼。
“这片海域没……”范德萨的话卡在喉咙里。
第一个陶罐炸了。
不是惊天动地的巨响,而是闷响,像巨人在水底捶了一拳。但效果惊人:“飞翔者号”的船头直接被掀开一个裂口,海水疯狂涌入。
“水雷!中国人布了水雷!”范德萨狂吼,“倒车!快倒车!”
但已经晚了。
第二、第三、第四个陶罐接连爆炸。这些韦筱梦特制的这些小玩意儿,装药量只有正规水雷的三分之一,但胜在数量多、布得密。六枚中有四枚被触发,“飞翔者号”在五分钟内倾覆。
后方舰船紧急转向。
但水雷阵的作用已经达成:六艘敌舰的整齐队形被打乱,冲锋节奏全失。
“第一道,全爆。”了望塔上,陈柏松了口气。
司徒清羽却皱眉:“太顺利了。”
“什么?”
“你看那两艘西班牙大帆船。”司徒清羽指着海面,“它们根本没往前冲,一直保持在安全距离。荷兰人是在探路——或者说,是在踩雷。”
话音未落,西班牙旗舰“圣胡安号”侧舷炮窗齐开。
不是对着港口,是对着海岸线。
巳时正·炮台首战
炮弹落在新修炮台前方的滩涂上,炸起漫天泥浆。
“他们在测距!”炮台指挥官罗十一吼道——他是罗霆的堂弟,军校炮科第一名毕业,上个月刚调来归义港,“所有炮位,隐蔽!”
但第二轮炮击来得更快。
这次落点近了二十码,最近的一发离三号炮台只有十丈远,破片打在水泥护墙上,留下蜂窝状的凹坑。
“还击吗?”炮手紧张地问。
罗十一咬牙:“再等等。”
他数着敌舰的炮窗:圣胡安号单侧二十门,另一艘西班牙船十六门,四艘荷兰船各八到十二门。如果齐射,瞬间火力超过归义港所有岸防炮总和。
“他们在逼我们开火,”罗十一喃喃,“然后找炮位。”
第三轮炮击。
这次有一发直接命中五号炮台的胸墙。水泥块飞溅,两个炮手受伤,但炮没事——韦筱梦设计的水泥配方里掺了铁屑和竹筋,抗冲击能力比普通水泥强三倍。
“他娘的……”罗十一抹了把脸上的灰,“四号、六号炮台,瞄准左边那艘荷兰船,实心弹,齐射!”
“轰——!”
两门24磅炮同时怒吼。
实心铁球划出弧线,一枚擦着敌舰桅杆飞过,另一枚正中船身中部。木质船壳被撕开一个脸盆大的洞,但没击穿内舱。
“修正!降低半度,装开花弹!”罗十一喊。
但敌舰反应更快。
四艘荷兰船同时转向,侧舷对准炮台方向。
“他们要齐射!隐蔽——”
六十多门炮的轰鸣压过了所有喊声。
归义港的海岸线瞬间被硝烟笼罩。
了望塔上,司徒清羽的手指掐进栏杆。
他看见三号炮台被直接命中,炮身歪斜;五号炮台的护墙塌了一半;只有四号和六号炮台还在还击,但火力稀疏。
“炮台损失过半。”陈柏声音发苦,“大人,要不要让海鹰号出击?”
“再等等。”司徒清羽盯着那两艘一直没动的西班牙大帆船,“正主还没上场。”
正说着,圣胡安号动了。
它缓缓前压,在进入岸防炮极限射程时突然转向,侧舷完全暴露——但它的目标不是炮台。
是码头。
“他们要毁码头!”司徒清羽终于变色,“海鹰号出击!迂回东侧,打它右舷!”
旗语挥动。
停泊在内港的海鹰号蒸汽机轰鸣,黑烟滚滚。这艘归义港最强的战舰像苏醒的巨兽,破浪而出。
但它刚出港,就遭遇阻击。
一直游弋在侧翼的两艘荷兰快船突然包抄过来,不求击沉,只求拖住。
“缠斗战术。”司徒清羽看穿了,“他们在为圣胡安号争取时间。”
圣胡安号的炮火已经覆盖码头。
第一轮齐射,一艘正在装货的平底船被直接炸碎;第二轮,码头栈桥断裂;第三轮,击中岸边的仓库区,燃起大火。
“大人!”传令兵冲上了望塔,“快船‘飞鱼号’沉了!码头守军请求支援!”
司徒清羽闭了闭眼。
当他再睁眼时,眸子里只剩下冰一样的冷静:“传令海燕号,出港后不要接敌,全速向南,绕到敌舰队后方。”
“那海鹰号……”
“海鹰号继续牵制。”司徒清羽转身走下了望塔,“给我备船,我要去二号炮台。”
“大人不可!太危险——”
“执行命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