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香刚漫过门槛,玻璃门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推开,一个穿校服的姑娘抱着胳膊冲进来看,脸色白得像宣纸,裸露的小臂上密密麻麻布满了红色的小疹子,星星点点的,看着像撒了把红砂糖。她身后跟着个中年女人,手里攥着张揉皱的化验单,声音发颤:“陈大夫,林大夫,您快看看我闺女这是咋了!医院说是过敏,药吃了三天,疹子反倒多了,还痒得厉害!”
陈砚之刚把熬好的药汁倒进保温壶,闻声放下壶柄走过去,示意姑娘把胳膊伸直。那疹子小的像针尖,大的也不过米粒大,红得发亮,密密麻麻挤在一起,有些地方已经被挠出了血痕。“什么时候起的?”他指尖轻轻碰了碰疹子周围的皮肤,姑娘“嘶”地吸了口凉气。
“前天早上起来就有了,”女人赶紧接话,“一开始就手腕上几颗,以为是蚊子咬的,谁知道昨天蔓延到胳膊,今天连脖子上都起了。吃了氯雷他定,抹了炉甘石,一点用没有,夜里痒得睡不着,这孩子都快挠破皮了。”
林薇端来杯金银花水递过去:“先喝点水定定神。最近吃啥特别的了?接触过花粉之类的不?”
姑娘摇摇头,声音细得像蚊子哼:“就跟平时一样,学校食堂的饭,校服也是常穿的那套。”
陈砚之翻开姑娘的眼睑看了看,又捏了捏她的耳垂——耳垂内侧泛着淡淡的红。“舌伸出来我看看。”姑娘依言照做,舌质偏红,苔薄黄,舌尖尤其红。“最近是不是总觉得口干?心里发躁?”
“是!”姑娘猛地抬头,眼睛里带着点惊喜,“您咋知道?我这两天总渴,喝多少水都没用,上课还老走神,烦得很。”
里屋的爷爷端着个青瓷碗出来,碗里是刚捣好的药膏,看见姑娘胳膊上的疹子,眉头拧了拧:“让她把袖子卷起来,我瞅瞅后背。”
姑娘犹豫着掀起校服袖子,后背上的疹子比胳膊上更密,像落了层红雪。爷爷用指尖蘸了点药膏,轻轻抹在一片疹子上:“痒得钻心吧?是不是越挠越痒,还火辣辣的?”
“是!”姑娘咬着嘴唇点头,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夜里痒得直哭,我妈给我绑了双手才没挠破。”
陈砚之翻开化验单,上面写着“嗜酸性粒细胞偏高”,抬头问:“大便咋样?这两天排便顺不?”
“别提了,”女人叹气,“从小就爱便秘,这三天就拉了一回,还是干硬的小球球。”
爷爷把药膏递给林薇:“先抹上这个试试,薄荷和地肤子捣的,能暂时止痒。”他转头对陈砚之说,“这疹子看着像过敏,但按过敏治没用,你琢磨琢磨金元四家的法子。”
陈砚之指尖敲着桌面,忽然抬头问姑娘:“是不是总觉得心里热?手脚心也烫?”
姑娘愣了下,随即点头如捣蒜:“是!晚上睡觉脚得伸到被子外面,手心老出汗。”
“我知道了,”陈砚之转身往药柜走,“这不是普通的过敏,是血热生风。朱丹溪说‘血热则生风,风动则痒’,她这是内里有热,往外发呢。”
林薇正给姑娘抹药膏,闻言抬头:“那得用凉血祛风的药?”
“对,”陈砚之拿出几味药放在秤上,“她舌质红,舌尖更甚,是心经有热;便秘、口干,是肺肠燥热;疹子红得发亮,是血热外透。单用抗过敏药压着不让发,反倒把热堵在里头了。”
他一边称药一边解释:“得用李东垣的升阳散火汤打底,加朱丹溪的凉血药。生地黄15g,凉血滋阴,先把血热降下来;丹皮10g,清热凉血,还能活血,疹子太密,得让血流通畅点。”
女人凑过来看,指着一味带绒毛的药问:“这是啥?看着毛毛的。”
“地肤子,”林薇接过话,“专治皮肤痒的,刚才爷爷抹的药膏里就有这个。”
陈砚之继续称药:“白鲜皮12g,苦参10g,这俩是治痒的能手,能祛风燥湿,对付这种浑身痒的疹子最管用。再加点防风8g,荆芥8g,这俩是风药,能带着药效往皮肤走,把热邪引出去。”
“那便秘咋办?”女人追问,“她这不拉臭臭,是不是也跟这疹子有关系?”
“当然有关系,”爷爷在旁边搭话,“肺与大肠相表里,肠子堵着,肺热散不出去,疹子自然好不了。”
陈砚之往药堆里加了味酒大黄6g:“这个能通肠腑,把热从下面排出去,不过量少点,别让她拉肚子。”他把药归置好,用棉纸包起来,“这药得泡半小时,大火烧开后转小火煎20分钟,倒出来再加水煎15分钟,两次的药混在一起,分早晚喝。记住,煎药时放3片生姜,5颗大枣,调和一下药性。”
林薇把药膏装进小盒子递给女人:“这个每天抹三次,别抓了,越抓越肿。另外,让孩子这两天别吃辛辣的,学校食堂的麻辣窗口可不能碰,多吃点冬瓜、丝瓜,清热的。”
姑娘忽然小声说:“我昨天偷吃了包辣条……”
女人气得抬手要打,被爷爷拦住:“现在说这没用,赶紧煎药去。记住,这疹子发出来是好事,别害怕,等大便通了,内热散了,自然就下去了。”
陈砚之补充道:“要是明天早上疹子看着更红,别慌,那是药劲儿把热往外引呢,只要不发烧就没事。后天再来复诊,我给你调调方子。”
女人千恩万谢地接过药包,牵着姑娘往外走,姑娘回头看了眼陈砚之,小声说:“谢谢大夫,这药膏抹上真的不那么痒了。”
爷爷看着她们的背影,对陈砚之笑了笑:“李东垣的升阳,朱丹溪的凉血,再加点张子和的攻下,对付这血热疹子,比单用抗过敏药管用多了吧?”
陈砚之点头,把剩下的药膏收进柜子:“还是老爷子您看得准,一开始我还以为是普通过敏呢。”
林薇收拾着桌面,忽然笑出声:“那姑娘偷吃辣条那段,像极了我小时候,总忍不住嘴馋。”
阳光透过药柜的玻璃照进来,落在那堆待煎的药材上,生地黄的暗红,丹皮的紫褐,混着薄荷的清香,在空气里慢慢酿出点踏实的味道——就像那些发出来的疹子,看着吓人,其实是身体在拼命把邪热往外赶,只要顺着力道帮一把,总有消下去的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