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香刚漫过门槛,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碎。一个穿运动服的男人抱着个裹得严实的孩子冲进来,孩子脸蛋红得像熟透的樱桃,呼吸时胸口起伏得像个小风箱。
“陈大夫!林大夫!快看看我儿子!”男人声音劈了叉,把孩子往诊床上放时,手都在抖,“从昨天开始发烧,吃了退烧药也不管用,刚才量体温快四十度了,身子烫得像揣了个小火炉!”
林薇赶紧掀开孩子的小被子,指尖刚碰到孩子的额头就缩了回来:“好烫!这是高热啊。”
陈砚之放下手里的药杵,快步过来搭脉。孩子迷迷糊糊睁着眼,嘴唇干裂,小舌头伸出来舔了舔,喉咙里发出“呼哧呼哧”的声响。
“脉数得像打鼓,舌红苔黄,”陈砚之眉头紧锁,“这是热邪入里了。孩子是不是喊喉咙疼?”
男人连连点头:“对对对!昨天还能喝点粥,今天连水都咽不下去,一碰他脖子就哭。”
“让我看看喉咙。”林薇取来压舌板,刚要碰到孩子嘴角,小家伙就哇地哭起来,小手使劲推。陈砚之伸手轻轻按住孩子的肩膀,柔声道:“别怕,叔叔看看就好,看完给你拿颗糖。”
孩子抽泣着张开嘴,喉咙深处红肿得像熟透的石榴,悬雍垂都肿成了小肉球。林薇倒吸口凉气:“扁桃体肿得快堵住嗓子眼了,这是风热犯肺,都快成乳蛾了。”
里屋的爷爷端着碗芦根水进来,用小勺喂了孩子两口,小家伙总算不哭了。“这是咋回事?”爷爷摸了摸孩子的后颈,“昨天不还好好的,跟着他爸去公园捞鱼了吗?”
“就是捞鱼惹的祸!”男人懊恼地拍大腿,“公园池塘边有好多蒲公英,他非得摘了往嘴里塞,说看着像小伞兵,我没拦着……”
“蒲公英性寒,倒是没事,”陈砚之摇摇头,“怕是捞鱼时贪凉,脱了外套坐在风口,风热趁虚钻进去了。”他转身开药方,笔尖在纸上飞快滑动,“这得用银翘散的路子,辛凉解表,还得加点利咽的。”
“我记得张从正说过‘邪在表者,汗而发之’,”林薇一边给孩子贴退热贴,一边说,“可这孩子烧得太厉害,单纯发汗怕是不行吧?”
“说得是。”陈砚之笔下不停,“所以得掺点李东垣的法子。他在《脾胃论》里说‘火与元气不两立’,这孩子烧了一天,脾胃肯定虚了,得加两味护脾胃的药。”
男人凑过来看药方,上面写着:金银花10g,连翘10g,桔梗6g,牛蒡子8g,竹叶6g,芦根15g,生甘草5g,荆芥5g,淡豆豉6g,薄荷5g(后下)。旁边还添了两味:炒麦芽8g,茯苓10g。
“这前几味我知道,是治感冒的,”男人指着炒麦芽和茯苓,“这俩是干啥的?”
“你家娃烧了一天,准定没好好吃饭,”爷爷在旁边解释,“炒麦芽帮着消化,茯苓护着脾胃,免得药太凉伤了肚子。张从正虽主张发汗,但也说过‘无使过之,伤其正也’,得悠着点。”
陈砚之把药方折好递过去:“薄荷最后五分钟再放,别煮太久,不然辛凉劲儿就跑了。煎药时放两颗大枣,中和一下凉性。”他想了想,又补充道,“药煎好后放温,加一小勺蜂蜜,孩子能爱喝些,别放太多,甜腻了生痰。”
“那退烧药还吃吗?”男人攥着药方,还是不放心。
“体温超38度5就吃,”林薇拿来退热栓,“要是吃了药还降不下来,就用温水擦脖子、腋窝,别用酒精,孩子嫩皮受不了。”她又从抽屉里摸出个小布包,“这是薄荷和青蒿做的香囊,放孩子枕头边,能帮着散热。”
男人千恩万谢地抱着孩子往外跑,临出门时,孩子迷迷糊糊喊了声“糖”,陈砚之笑着从药柜上摸出颗水果糖,抛过去:“记着啊,病好了才能吃。”
男人接住糖,连连应着去了。爷爷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悠悠道:“这风热感冒,看着急,其实只要药对路,好得快。”
“就怕家长瞎折腾,又是捂汗又是喂偏方的,”林薇收拾着诊床,“昨天还有个奶奶给发烧的孙子裹棉被,说要‘逼出寒气’,结果烧得更厉害了。”
陈砚之点点头,把银翘散的药味重新归位:“张从正说‘治病如救火’,得看准火势再泼水,不然火没灭,倒把房子淹了。”他拿起薄荷,指尖捻了捻叶片,“这辛凉的药,就像给烈火扇点清风,既能灭火,又不伤着屋子,得掌握好分寸。”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摊开的药书上,“风热犯肺”四个字被照得透亮。葆仁堂里的药香混着薄荷的清劲,又有了新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