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杵刚停,门口的铜铃就被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撞响。一个穿运动鞋的小伙子扶着膝盖站在门口,额头上的汗珠子顺着下巴往下掉,脚边放着个鼓鼓囊囊的运动包,拉链没拉严,露出里面的篮球服。
“陈大夫……”小伙子喘着气,一屁股坐在诊凳上,把袜子往下拽了拽,露出的脚心泛着不正常的红,“您瞅瞅我这脚,热得像踩着炭火,尤其晚上,搁被窝里烫得睡不着,非得伸到床沿外晾着,不然能烧到后半夜。”
林薇刚把晾干的艾草收进麻袋,凑过去一看,小伙子的脚心不光红,还起了层细密的小疹子,像撒了把痱子粉。“是不是穿运动鞋捂的?”她问,“换双透气的试试?”
“换了!”小伙子急着摆手,“我连凉鞋都穿了,还是热。去药店买了脚气膏,越涂越痒,挠得现在走路都硌得慌。”他把运动包往旁边挪了挪,露出脚踝处的淤青,“上周打球崴了脚,歇了几天,脚热就更厉害了,连带着小腿都发酸。”
陈砚之拉过他的脚腕,指尖搭在脉上,又翻了翻他的眼睑,眉头慢慢蹙起:“舌苔少,舌尖红,脉细数——这不是脚气,是‘阴虚内热’。”
里屋的爷爷端着个粗瓷碗出来,碗里是泡着生地的水,往小伙子面前一放:“先喝两口,生地能滋阴,你这是肾阴亏了,火往下窜,全聚在脚心里了。”
小伙子捧着碗喝了两口,咂咂嘴:“有点苦……这跟肾有啥关系?我才二十二,肾能有啥毛病?”
“傻小子,”爷爷敲了敲他的膝盖,“朱丹溪在《格致余论》里说‘肾主足下’,你这脚热,根子就在肾阴不足。估计是打球太猛,又总熬夜打游戏,把肾阴耗光了,虚火没地方去,就往脚底下钻。”
陈砚之翻出药方本,笔尖在纸上沙沙响:“用朱丹溪的‘大补阴丸’加减。熟地20g,龟板15g(先煎),这俩是补肾阴的主力,就像给烧干的井加水;知母10g,黄柏10g,清肾火,把脚心里的热压下去。”
小伙子盯着药方上的“龟板”,有点发怵:“这玩意儿……能吃吗?会不会腥气?”
“放心,”林薇在旁边记着,“是炮制过的,没味儿。而且爷爷会加3g砂仁,既能去腥,又能醒脾,免得补药太腻,伤了胃口。”
爷爷从药柜里抓了把丹皮和泽泻:“加丹皮10g,凉血;泽泻10g,利水,让虚火跟着小便排出去。朱丹溪治阴虚,最讲究‘补而不滞’,光补不泄,火照样散不了。”
陈砚之补充道:“你这脚崴了还没好,加点牛膝12g,既能补肝肾,又能引药下行,让药效往脚底下走,顺便帮着崴伤的地方消肿。”
小伙子捏着药方,还是不踏实:“这药得喝多久?下周我们队有比赛,我这脚热要是好不了,跑两步就得停下晾脚,非被教练骂不可。”
“先喝五天,”陈砚之把方子折好递给他,“保证脚热能轻一半。另外,”他指了指小伙子的运动包,“这五天别打球了,也别熬夜打游戏,肾阴得歇着才能补回来。晚上用麦冬、玉竹煮水泡脚,泡到微微出汗就行,能帮着降虚火。”
爷爷往他手里塞了包自制的药膏:“这是用紫草和地榆做的,每天晚上洗完脚抹一层,脚心的疹子三天就能消。记住,别再挠了,越挠火越旺。”
小伙子刚要起身,突然想起什么:“对了,我这几天总觉得口干,喝多少水都没用,跟这病有关系不?”
“当然有关系,”陈砚之点头,“肾阴不足,津液就少,自然会口干。等肾阴补上来,口干也能好。”他又叮嘱,“别喝冰饮料,别吃麻辣火锅,那些东西最耗肾阴,你这情况碰一口,药就白吃了。”
小伙子把药方小心翼翼塞进运动包,拎起包往门口走,走到一半又回头:“那我能吃啥?总不能天天啃馒头吧?”
林薇笑着摆手:“山药、莲子、百合,这些都能补阴,炖汤炒菜都行。实在嘴馋,就蒸个梨吃,比啥都强。”
小伙子应着走了,门口的铜铃叮当作响。林薇看着他的背影,对陈砚之说:“朱丹溪这‘滋阴’的法子,倒像给过热的机器加冷却剂,不光得加,还得让机器歇着,不然加多少都白搭。”
陈砚之收拾着药秤:“可不是嘛,他这脚热看着是小毛病,其实是身体在喊‘渴’,得赶紧给肾阴补水,不然虚火越烧越旺,以后还可能腰疼、失眠,麻烦就大了。”
爷爷往药碾子里倒着龟板,慢悠悠道:“现在的年轻人,仗着年轻就瞎折腾,打球熬夜样样来,肾阴早就亏得底朝天了。这方子啊,既是治病,也是提醒他——身体的账,迟早得还。”
阳光透过窗棂,照在“大补阴丸加减”的药方上,熟地、龟板的名字在光线下透着沉静的力量。林薇把药膏放回柜子,忽然笑了:“得给常来的小伙子们备点生地水,打球累了来一杯,总比烧得脚底板发烫再治强。”
陈砚之点头,目光落在小伙子刚才坐过的诊凳上,凳面上还留着淡淡的汗痕。他忽然想起朱丹溪的话:“阴不可亏,亏则火动”,原来那些不起眼的脚热、口干,都是身体在悄悄提醒——该给消耗过度的自己,添点“阴”了。
铜铃又响了,新的病人走进来,带着一身午后的阳光,葆仁堂里的药香混着生地的微苦,在空气里慢慢散开,像在轻轻说着:补点阴,日子才能过得更踏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