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的霞光刚漫过葆仁堂的窗棂,玻璃门就被“吱呀”一声推开,一个二十多岁的姑娘扶着门框站在门口,脸色白得像张纸,额前的碎发全被汗水浸湿,贴在皮肤上。她手里攥着块湿透的手帕,一说话就带着喘:“请问……这里能看病吗?我实在熬不住了。”
陈砚之刚整理好下午的药方,抬头看见她这模样,连忙起身:“快进来坐,怎么了?”
姑娘被林薇扶到椅子上,刚坐下就从包里掏出个保鲜袋,里面装着几件拧成团的衣服,湿漉漉的能拧出水。“您看……”她声音发颤,“这是我凌晨换下来的睡衣,每天夜里都这样,汗出得像掉进水里,醒来浑身黏糊糊的,床单能印出个人形,白天头晕得站不住,上班都差点摔了。”
林薇递过温水,皱眉问:“这样多久了?去医院查过吗?”
“快一个月了,查了血、做了心电图,啥问题都没有,医生说可能是压力大,开了维生素,吃了也没用。”姑娘灌了半杯水,胸口起伏得厉害,“我同事说是不是撞邪了……我实在没办法了,听人说这儿有位老大夫,懂些特别的法子。”
里屋的爷爷听见动静走出来,往姑娘跟前一站,眯眼打量片刻:“伸出舌头我看看。”
姑娘依言张嘴,舌尖红得发亮,舌苔薄白像蒙了层水汽。爷爷又捏着她手腕搭了会儿脉,松开手对陈砚之说:“你看这脉,细数得像摸不着根的线,再瞧她眼下那圈青黑,典型的阴虚火旺。”
陈砚之点头,接过话:“夜里出汗,醒了就止,这叫盗汗,《伤寒论》里说‘盗汗为阴虚’,对吧?”
“没错。”爷爷往药柜走,“朱丹溪最擅治阴虚,他说‘阳常有余,阴常不足’,这姑娘就是阴亏得厉害,阳气浮在外面,夜里才把汗逼出来了。”
姑娘听得一脸茫然:“阴虚?那得补吧?我妈给我炖了当归乌鸡汤,喝了反而更严重,夜里汗出得更凶了。”
“傻孩子,”爷爷回头瞪她一眼,“你这是虚火,当归是温的,乌鸡汤补得太燥,不就像往火里添柴?”他边说边抓药,“知母10g,黄柏10g,这俩是朱丹溪的‘降火双煞’,专治阴虚火旺。”
陈砚之在旁边记着,补充道:“再加熟地20g、山萸肉15g,补肝肾之阴,就像给干涸的地浇水。”
“还有。”爷爷又抓了把茯苓和泽泻,“这俩能渗水,把多余的湿排出去,不然光补水不排水,身子更沉。”
姑娘看着秤上的药,还是不放心:“这些药苦不苦啊?我从小怕喝苦药。”
林薇笑着帮她打包:“放心,爷爷加了3g甘草,能缓和点苦味。对了,你是不是总熬夜?看你眼下的青黑,估计没少盯手机。”
姑娘脸一红:“嗯……最近赶项目,天天加班到后半夜,躺床上还刷会儿手机才能睡着。”
“这就是根儿!”爷爷把药包系紧,“夜里是养阴的时候,你倒好,熬着不睡还盯屏幕,那点阴津早就被耗光了。”他又叮嘱,“回去别碰冰饮,别吃辣的,不然知柏地黄丸都救不了你。”
陈砚之把煎药的法子写在纸上:“先泡半小时,大火烧开转小火煎40分钟,倒出来再加水煎第二遍,两次的药混在一起,分早晚喝。”
“喝多久能好啊?”姑娘捏着药包,还是没底。
“三天。”爷爷斩钉截铁,“三天盗汗不停,你再来找我,我给你换李东垣的法子,从脾胃调。”
姑娘千恩万谢地走了,林薇看着她的背影,对陈砚之说:“现在年轻人都这样,仗着年轻就熬,真等出了问题才着急。”
陈砚之收拾着桌面,笑了:“所以咱们这葆仁堂才有用武之地啊。你看朱丹溪这方子,看似简单,知母黄柏清降虚火,熟地山萸肉滋补阴液,一泻一补,刚好把她亏的补回来,把浮火压下去。”
爷爷在里屋哼了声:“光靠药不行,得让她把熬夜的毛病改了,不然吃多少知柏地黄丸都白搭。”
正说着,姑娘又跑回来,手里举着个保温杯:“忘问了,喝药的时候能喝奶茶不?我每天得靠奶茶续命。”
林薇无奈地摇摇头:“忍忍吧,奶茶里的糖和冰都是火引子,等好了再喝。”
姑娘垮着脸走了,陈砚之望着窗外渐沉的暮色,忽然道:“其实阴虚这毛病,现在真不少见,天天抱着手机熬夜,不就等于慢性耗阴吗?”
爷爷从里屋出来,手里端着杯菊花茶:“所以说,学医不光要懂药,还得懂人。朱丹溪几百年前就提醒‘阴常不足’,现在的人啊,比那时候更不把阴虚当回事。”
林薇把药包放进抽屉,笑着说:“那咱们以后得多贴几张告示,提醒大家别熬夜,比开多少药都管用。”
陈砚之点头,拿起笔在就诊本上写下“阴虚盗汗”四个字,旁边备注:“忌熬夜、辛辣、冷饮”。灯光透过窗纸照在字迹上,像是给这寻常的傍晚,添了点沉甸甸的郑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