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灯刚换成暖黄的节能灯泡,门就被撞开了。一个中年男人抱着个裹得严实的孩子,怀里的小家伙哭得撕心裂肺,脸憋得通红,小拳头攥得紧紧的。
“陈大夫!快!您看看我家乐乐!”男人声音都劈了,额头上全是汗,“这孩子从昨晚开始,一到半夜就哭,闭着眼睛哭,怎么哄都没用,哭声跟小猫叫似的,还总蹬腿,身上烫得像个小火炉。”
陈砚之赶紧放下手里的药秤,让男人把孩子放在诊床上。小家伙大概两岁多,哭得嗓子都哑了,睫毛上挂着泪珠,小手胡乱抓着衣襟,额头上的温度确实高。陈砚之摸了摸孩子后颈,又轻轻翻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眉头皱起来:“发烧吗?量过体温没?”
“量了!38度7,吃了退烧药,退下去点,可半夜又烧起来,还哭得更凶了。”男人急得直搓手,“白天倒还好,能吃能玩,一到夜里就犯病,已经两宿了,我们夫妻俩熬得快顶不住了……”
林薇端来温水,想给孩子擦擦脸,小家伙却“哇”地一声哭得更凶,小手使劲挥着。
“别碰他,他怕生。”陈砚之拦住林薇,转头问男人,“孩子白天精神咋样?吃饭正常不?有没有流口水、抓耳朵?”
“白天精神好得很,米饭能吃小半碗,也不流口水,就是晚上……”男人话没说完,怀里的乐乐突然打了个寒颤,哭声戛然而止,眼珠子直勾勾盯着天花板,小手猛地抽搐了一下。
“不好!”陈砚之立刻按住孩子的人中,“这是惊风前兆!”
里屋的爷爷听见动静,拿着个布包快步出来,掀开孩子的衣服一看,后腰上有片淡红色的斑块,像被蚊子叮过的痕迹。“这是‘奶麻’,也叫幼儿急疹,烧退了就出疹子,可这孩子哭抽了,得按李东垣的法子来。”
“李东垣?他不是擅长调脾胃吗?”林薇在旁边记着,笔尖顿了顿。
“你忘了,李东垣说‘小儿夜啼,多因脾胃虚寒,中气不足’。”爷爷从布包里掏出几味药,“你看这孩子,白天好好的,夜里发病,是阳虚阴盛,寒气趁着夜里钻空子。再看他舌苔,白腻带点青,就是脾胃里有寒痰,堵着气了。”
陈砚之已经取来听诊器,听完胸口又摸了摸孩子的肚子:“腹胀得厉害,敲着砰砰响,是积滞了。”他转头对男人说,“最近是不是给孩子吃了啥不好消化的?”
男人一拍大腿:“前天他奶奶给喂了半块红烧肉,还喝了点肉汤……”
“这就对了,”爷爷接过话,“肉生痰,痰裹寒,夜里阳气弱,寒痰往上涌,孩子难受就哭,哭狠了就抽。”他指着手里的药:“李东垣的‘益黄散’加减,正好对症。”
陈砚之在处方笺上快速写着:“陈皮6g理气,青皮3g消积,这俩是李东垣常用的‘破气药’,能把肚子里的积滞推开。再加丁香1.5g温胃,诃子5g固肠,免得孩子拉肚子。”
“等等,”爷爷从药柜里又抓了把药,“加钩藤6g、蝉蜕3g,这俩能平肝止痉,刚才孩子抽了一下,得防着再犯。还有生姜2片,大枣1枚,护着脾胃,别让药太冲。”
男人看着药方,有点犹豫:“这药苦不苦啊?孩子肯定不爱喝。”
“加两滴冰糖水就行,”林薇笑着说,“我昨天刚熬了梨膏,等会儿装一小瓶给你,喂药时掺一勺,又甜又润喉。”
“还有啊,”陈砚之把药方折好递过去,“这两天别给孩子穿太厚,夜里睡觉别盖太多,‘要想小儿安,三分饥与寒’。奶粉冲稀点,辅食就吃小米粥,别加菜泥肉泥,等疹子出来就好了。”
爷爷已经把药包好,又掏出个小小的香囊:“这里面是薄荷和蝉蜕,缝在孩子衣服上,夜里能安神,少哭点。”
男人抱着乐乐,小家伙不知啥时已经睡熟了,小脸红扑扑的。他接过药包和香囊,手都在抖:“太谢谢你们了,这两宿我和孩子妈轮流抱,腿都麻了……”
“放心,”陈砚之送他到门口,“这药喝两次,今晚就能睡安稳,疹子一出,烧就退了。”
门关上时,林薇看着桌上的药方小声问:“爷爷,李东垣的方子都这么温和吗?我还以为治惊风得用猛药呢。”
爷爷把剩下的钩藤收起来:“小儿脏腑娇嫩,跟嫩苗似的,得用‘润物细无声’的法子。你看这方子,陈皮、青皮轻轻推,丁香慢慢温,就像给堵着的水渠松松土,水流开了,啥都顺了。”
陈砚之正在整理药柜,闻言回头:“就像刚才那孩子,不是真的调皮哭,是身体里的‘小水渠’堵了,咱们帮他通开,自然就不哭了。”
正说着,门口的铜铃又响了,林薇探头一看,笑着回头:“是刚才那叔叔又回来了,说乐乐醒了,没哭,还指着香囊笑呢!”
暖黄的灯光洒在药柜上,陈皮的苦香混着梨膏的甜,在空气里慢慢荡开。陈砚之看着窗外的月亮,忽然觉得李东垣说的“脾胃为后天之本”真没错——孩子的小肚子舒服了,夜里才能睡得香,这大概就是医学里最温柔的道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