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玻璃门刚擦得锃亮，映着秋日的阳光泛着暖光。陈砚之正在柜台后整理药材，林薇则在旁边的小桌上写着今日的问诊记录，时不时抬头和他说上两句。
“砚之哥，昨天那个过敏性鼻炎的阿姨，今天反馈说鼻子通气多了，药还挺管用的。”林薇笔尖一顿，笑着说道。
陈砚之点头，手里正拿着戥子称着苍耳子：“嗯，辛夷花配苍耳子，再加上黄芪补气，她体质虚，光通窍不行，还得固表，这样才不容易反复。”
话音刚落，门口的铜铃“叮铃”响了，一个穿着讲究的中年女人走进来，脸色却透着一股不正常的苍白，眼神也有些涣散。她扶着门框定了定神，声音带着颤抖：“请问……这里是葆仁堂吗？我听说这儿有位陈大夫，医术很好……”
陈砚之放下手里的药材，迎了上去：“您好，我就是陈砚之。您请坐，慢慢说。”
林薇赶紧倒了杯温水递过去，女人接过水杯，指尖冰凉。“谢谢您，大夫。”她喝了一小口，才缓缓开口，“我这病吧，说起来有点怪。大概半个月前，突然开始觉得身上发热，但量体温又不高，总是下午到晚上这段时间厉害，夜里还盗汗，衣服都能湿透。”
“除了这些，还有别的症状吗？”陈砚之拿出脉枕，示意她伸手。
女人依言伸出手腕，陈砚之指尖搭上去，眉头微微蹙起。“还有……最近总觉得口干，喝多少水都不管用，胃口也差得很，吃点东西就觉得腹胀。一开始以为是更年期到了，没当回事，可这几天开始头晕，手脚也没力气，走两步路就喘。”她叹了口气，“去医院查了血，做了b超，啥问题都没查出来，医生说可能是神经官能症，让我看心理科，可我知道，这肯定不是心理问题啊。”
陈砚之诊完脉，又看了看她的舌苔，舌质红，苔少而干。他沉思片刻，对林薇说：“把爷爷请过来一下吧。”
没多久，爷爷慢悠悠走进来，手里还拿着本医书。“咋了小砚？遇到棘手的案子了？”
“爷爷您给看看，这位女士的情况有点复杂。”陈砚之侧身让开位置。
爷爷坐下，重新为女人诊脉，又仔细问了些细节，然后站起身，对陈砚之说：“你觉得这是什么证型？”
陈砚之沉吟道：“从脉相看，脉细数，结合她午后低热、盗汗、口干、舌红少苔的症状，像是阴虚内热。但她又有腹胀、纳差这些脾胃的问题，单纯滋阴怕是不行。”
“嗯，有点道理。”爷爷点点头，转头对女人说，“您这情况，按金元四大家里朱丹溪的理论来看，是‘阴常不足’的典型表现。他主张‘阳常有余，阴常不足’，您这就是阴虚生内热，所以午后发热、盗汗、口干。”
女人听得一脸茫然：“朱大夫？那他有办法治吗？”
“不过呢，”爷爷话锋一转，“朱丹溪也强调‘脾胃为后天之本’，你这纳差腹胀，是脾胃运化不好。光滋阴，不顾脾胃，药也吸收不了，白搭。”
陈砚之接过话：“所以得兼顾滋阴和健脾？”
“没错。”爷爷走到药柜前，指着几味药说，“你看，知母、黄柏，这是朱丹溪常用的滋阴降火的药，针对她的低热盗汗。但得加些白术、茯苓，健脾燥湿，帮她运化。再加个沙参、麦冬，既能滋阴，又不碍脾胃，比用熟地那些滋腻的药强，不容易腹胀。”
女人似懂非懂：“那……这些药不会很苦吧？我现在闻着药味都有点犯恶心。”
林薇笑着说：“阿姨您放心，我们会加少量的甘草调和味道，而且爷爷配药很讲究，会让药效发挥好，又尽量减少刺激的。”
爷爷继续说道：“另外，你这头晕乏力，是阴虚日久伤了气，得加点黄芪补气，气阴双补才行。”他转头对陈砚之说，“方子就用知柏地黄丸的底子加减，去掉熟地，换成沙参、麦冬，加白术、茯苓、黄芪，你看怎么样？”
陈砚之点头附和：“我觉得可以。知柏地黄丸本来就是滋阴降火的，去熟地是怕它滋腻碍胃，加健脾药正好弥补这个问题，再补气，确实周全。”
“那具体用量呢？”林薇在一旁准备记录。
爷爷想了想说：“知母10g，黄柏6g，沙参15g，麦冬12g，白术10g，茯苓10g，黄芪15g，甘草5g。先开七付，每天一付，水煎两次，早晚温服。”他顿了顿，又叮嘱女人，“服药期间，别吃辛辣的，也别熬夜，晚上十点前就得睡，不然耗阴，影响药效。饮食上可以煮点山药莲子粥，健脾又滋阴，对你正好。”
女人接过陈砚之写好的方子，脸上露出感激的神情：“太谢谢你们了！我这病折磨得我快没信心了，希望这次能好。”
“您放心，按方子吃，注意调理，肯定能见效的。”陈砚之把她送到门口，又补充道，“吃完七付再来复诊，我们根据情况调整方子。”
女人走后，林薇看着方子感慨：“朱丹溪的‘滋阴派’理论，结合健脾，这样既降火又不伤脾胃，真是巧妙啊。”
爷爷捋着胡子笑：“学医就得这样，不能死搬硬套，得灵活变通。每个病人的情况都不一样，得辨证施治，这才是根本。”
陈砚之点头，拿起方子仔细看了看：“我得把这个病例记下来，以后遇到类似的情况，就有经验了。”
林薇已经翻开了记录本，笔尖在纸上沙沙作响：“我也记上，阴虚内热兼脾胃虚弱，知柏地黄丸加减，去熟地加沙参、麦冬、白术、茯苓、黄芪……”
阳光透过窗户，落在摊开的药方和记录本上，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药香。葆仁堂里安静而有序，仿佛每一味药材、每一个病例，都在诉说着中医的智慧，在一代又一代人的传承中，慢慢沉淀，静静发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