葆仁堂的药香混着秋日的桂花香飘出门外,陈砚之正在柜台后核对药材清单,林薇趴在旁边的桌子上,用铅笔在处方笺背面画着药草的样子。“砚之哥,你看我画的桔梗像不像?”她举着画纸,眼里闪着期待的光。
陈砚之抬眼扫了一下,嘴角弯了弯:“叶子画宽了点,不过比上次的柴胡强多了。”正说着,门口的铜铃“叮铃”响了,一个穿着厚外套的中年男人走了进来,还没说话就先咳了几声,咳得腰都弯了下去,手里紧紧攥着一块皱巴巴的手帕。
“大夫……咳咳……”男人好不容易顺过气,声音沙哑得厉害,“我这咳嗽……咳咳……快三个月了,吃了不少药都不管用……”
林薇赶紧递过一杯温水:“叔叔您先喝点水,慢慢说。”
男人接过水杯,喝了两口,咳嗽稍缓:“一开始就是普通感冒,咳了几天,以为扛扛就过去了,结果越来越重。白天还好,一到夜里就咳得没法睡,痰倒是不多,就是总觉得嗓子眼里痒,一痒就忍不住咳,有时候还觉得胸口闷得慌。”
陈砚之示意他坐下,伸手搭脉,指尖下的脉象浮而无力,像是被什么东西拖着似的。“您伸舌头我看看。”他说。
男人依言张嘴,舌苔薄白,舌尖却有点红。陈砚之又问:“咳嗽的时候是不是觉得嗓子里像有小虫子爬?有没有痰?啥颜色的?”
“有……有一点点痰,白色的,很稀。”男人又开始咳,“尤其是吹了风,或者稍微累着点,咳得更凶。去医院拍了片子,说肺没事,就是支气管炎,开了消炎药、止咳糖浆,吃了也没见好。”
这时爷爷从里屋走出来,手里拿着个紫砂小壶,慢悠悠喝了口茶:“小砚,看出啥门道没?”
陈砚之松开手,沉吟道:“脉浮而虚,舌尖红,干咳少痰,遇风加重,夜里咳得厉害……像是风邪犯肺,但又带点虚象。”
爷爷点点头,走到男人面前,抬手试了试他的额头温度:“怕冷不?”
“怕,尤其后背,总觉得有风往里钻。”男人缩了缩脖子,把外套裹得更紧了,“晚上睡觉都得盖两床被子,还是觉得冷。”
“嗯,”爷爷摸了摸胡子,“这病啊,得用李东垣的法子。”
林薇眼睛一亮,凑过来:“李东垣?就是那个‘补土派’的大家?他不是擅长治脾胃病吗?怎么跟咳嗽扯上关系了?”
“傻丫头,”爷爷笑着敲了敲她的脑袋,“李东垣说‘内伤脾胃,百病由生’,但他也讲‘肺之脾胃虚’啊。你看这位先生,咳嗽日久,肺气肯定耗伤了,而肺属金,脾属土,土能生金,脾胃虚弱了,肺气得不到滋养,咳嗽自然难好。”
男人听得一头雾水:“大夫,您说的是啥意思?我这咳嗽,跟脾胃还有关系?”
陈砚之接过话:“叔叔您是不是这阵子胃口也不太好?吃不下多少东西,还总觉得肚子胀?”
男人愣了一下,连连点头:“对对对!你咋知道?我这三个月瘦了快十斤,稍微吃点油腻的就恶心,米饭都吃不了半碗。”
“这就对了,”爷爷坐下,慢悠悠道,“您这咳嗽,表面看是肺的问题,根子却在脾胃。脾胃虚了,不能运化水谷,就会生痰湿,痰湿往上走,扰得肺不安稳,就总咳嗽。而且脾胃虚了,气血生成不足,肺没力气把邪气赶出去,病自然拖成了慢性病。”
林薇恍然大悟:“所以得先补脾胃,再兼顾治肺?”
“正是。”爷爷对陈砚之说,“小砚,你来开方子,就用李东垣的‘升阳益胃汤’加减。”
陈砚之点头,提笔在处方笺上写起来,一边写一边解释:“升阳益胃汤原本是治脾胃虚弱、怠惰嗜卧的,这里用正合适。方子里黄芪得用多点,30克,补气升阳,既补脾胃,又能补肺气。党参15克,白术12克,茯苓10克,这三味是‘四君子汤’的底子,专补脾胃之气。”
他顿了顿,继续写:“半夏10克,陈皮6克,这是二陈汤的意思,化痰燥湿,把肺里的痰湿化掉。羌活6克,独活6克,防风6克,这三味是李东垣常用的风药,能升发阳气,还能把肺里的风邪带出去。”
男人皱着眉:“这里面还有羌活?那不是治关节疼的吗?我这咳嗽用这个,管用吗?”
“管用,”陈砚之笑着说,“李东垣用风药,讲究‘风升生’,就是借风药的升发之力,让脾胃的阳气往上走,同时把肺里的郁邪带出来。您这咳嗽总不好,就是因为阳气升不起来,邪气降不下去。”
爷爷补充道:“再加点白芍10克,敛阴养血,免得风药太燥伤了阴;生姜3片,大枣3枚,调和脾胃。对了,您夜里咳得厉害,加五味子6克,收敛肺气,能让咳嗽轻点儿。”
陈砚之按爷爷说的添上,又问男人:“大便怎么样?干不干?”
“有点干,两三天才一次。”
“那加火麻仁15克,润润肠,免得补药吃多了上火。”陈砚之写完,把方子递给男人,“这药每天一副,水煎服,早晚各一次,温着喝。”
男人接过方子,还是有点犹豫:“大夫,这药真能管用?我之前吃的止咳药都带点甜味,这个闻着咋这么苦呢?”
“良药苦口嘛,”林薇笑着说,“李东垣的方子看着杂,其实都是按‘补土生金’的道理配的,补脾胃的药能帮您长力气,化痰的药能清嗓子,风药能赶邪气,慢慢就好啦。”
爷爷也说:“您啊,这阵子别吃生冷的,也别熬夜,每天早上起来喝点小米粥,养养脾胃。等胃口好了,咳嗽自然就轻了。”
男人点点头,攥紧方子:“行,那我就试试。要是管用,我回头给您送面锦旗!”
“锦旗就不用了,”陈砚之笑,“您能好起来,比啥都强。”
男人走后,林薇看着方子上的药名,感慨道:“原来咳嗽还能这么治,不光盯着肺,还得顾着脾胃,李东垣这思路真厉害。”
爷爷哼着小曲收拾茶具:“这就叫‘治病求本’,光治表面没用,得找到根子在哪儿。小砚,你刚才加火麻仁那下不错,懂得灵活变通了。”
陈砚之挠挠头:“还是爷爷您指导得好。”
林薇忽然想起什么,从抽屉里翻出个小本子:“对了砚之哥,上次那个用张子和法子治食积的乐乐,他妈妈昨天来道谢了,说孩子不烧了,也能吃饭了。”
“那就好。”陈砚之笑着说,“看来这金元四大家的法子,还真能在咱们这小药铺里派上大用场。”
阳光透过窗棂,落在摊开的处方笺上,黄芪、党参、羌活这些药名仿佛活了过来,带着几百年的智慧,在葆仁堂的药香里轻轻呼吸。铜铃又响了,新的病人走进来,带着各自的病痛,也带着对健康的期待,而陈砚之和林薇知道,不管啥病,只要找对了路子,总能慢慢好起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