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一品烟客
乳白色的泉水渐渐恢复平静。
沈砺从洗髓泉中站起，周身蒸腾着淡淡的白雾。他低头看着自己的身体——原本焦黑溃烂的皮肤已经脱落殆尽，新生的肌肤泛着玉石般的光泽，比从前更加坚韧。右拳的伤口完全愈合，连疤痕都没有留下，指骨重接后甚至感觉更加有力。
更奇妙的是体内的变化。
曦力在经脉中流淌，不再是之前那种溪流般的细弱，而是如同春江奔涌，温暖而充盈。运转一周天后，沈砺能清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修为不仅完全恢复，甚至有所精进。如果说之前只是初步觉醒曦族血脉，那么现在，这血脉已真正与他融为一体。
他心念微动，抬起右手，掌心亮起金色的曦光。那光芒不再是火焰般的暴烈，而是如同初升朝阳，温暖、明亮、充满生机。光芒中隐约有细密的符文流转——那是曦族传承在他血脉中进一步觉醒的标志。
“这就是洗髓泉的效果……”沈砺喃喃自语。
他环顾洞穴四周。除了中央这口洗髓泉，洞穴一角堆放的腐朽木箱中，还有不少曦族遗物。他走过去查看，大部分器物已经朽坏，但在一只密封较好的玉匣中，他找到了几样东西：
一块巴掌大的青铜镜，镜面早已模糊，但背面刻着复杂的星图；
一卷用特殊兽皮制成的书简，上面的曦文记载着一种名为“曦光遁”的身法；
还有三枚鸽卵大小的赤红色晶石，触手温润，内部有火焰般的纹路流转——这是“地火精粹”，蕴含精纯的火属性能量，对修炼火属性功法有极大裨益。
沈砺将这些东西收好，又看向洞穴出口。那里传来隐约的人声和脚步声，火云帮的人越来越近了。
他没有立即离开，而是盘膝坐下，闭目调息，熟悉这具蜕变后的身体和新增长的曦力。
约莫半柱香后，三个火云帮弟子举着火把进入洞穴。
“这里有个洞！”
“快看，那边有泉水！”
三人兴奋地跑向洗髓泉，完全没注意到坐在阴影中的沈砺。但当他们靠近泉水时，其中一人忽然惊呼：
“这泉水……好像在发光？”
洗髓泉的乳白色光芒确实比刚才更明显了。那是沈砺刚才浸泡时，体内排出的杂质与泉水反应的结果。
“管他呢，先喝点解渴！”另一人蹲下就要捧水。
“住手。”
沈砺的声音在洞穴中响起，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三人耳中。
三人吓了一跳，急忙转身，火把照亮了阴影中的身影。
“你……你是谁？！”为首的汉子拔刀喝道。
沈砺缓缓站起，走出阴影。火光映照下，他换上了一套从木箱中找到的曦族服饰——那是用某种银色丝线织成的劲装，虽历经岁月，却依然柔软坚韧。衣服略显宽大，但更衬得他身形挺拔。
“我是周福的儿子周山。”沈砺平静道，“你们在找我？”
三个帮众面面相觑。他们确实奉命搜寻地火窟附近，寻找失踪的“周山”，但眼前这人……气质与之前见过的病弱模样判若两人。
“周山？你怎么……”为首的汉子仔细打量沈砺，忽然瞳孔一缩，“你的伤……全好了？”
“地火窟中有疗伤灵泉。”沈砺不愿多解释，“谷里现在怎么样了？我父亲他们可安全？”
那汉子犹豫了一下，道：“谷里……打起来了。二当家雷豹和三当家风追云正式开战，双方在‘熔岩广场’对峙。药农村被三当家的人控制，周福和他那些‘亲人’都被软禁在屋里。”
沈砺心中一紧：“软禁？为什么？”
“二当家说周福带来的人有问题，可能是奸细。三当家则说二当家想杀人灭口，夺走周福从地火窟带出来的什么东西……”汉子顿了顿，压低声音，“兄弟，我看你也不是普通人。咱们这些底层的，只求活命。你要是能走，赶紧走吧，谷里已经乱成一锅粥了。”
另外两人也点头附和。
沈砺看着他们，忽然问道：“你们是哪个堂的？”
“我们是‘熔岩堂’的，石破天堂主手下。”为首的汉子道，“但石堂主……三天前在地火窟禁制爆发时受了重伤，现在熔岩堂群龙无首，二当家想吞并我们，三当家也想拉拢……”
“带我去药农村。”沈砺打断他。
“什么？”三人一愣。
“带我去药农村，救出我父亲他们。”沈砺的语气不容置疑，“作为回报，我可以帮你们熔岩堂在接下来的乱局中站稳脚跟。”
三人对视，眼中闪过犹豫与渴望。
为首的汉子一咬牙：“好！我信你一次！我叫王猛，这两个是我兄弟李铁、赵石。周兄弟，你要真有本事带我们熔岩堂出头，我们兄弟三个这条命就卖给你了！”
沈砺点头：“带路。”
四人离开洞穴，进入一条向上的隧道。隧道显然是人工开凿，墙壁上有简易的火把架，但多数已经熄灭。王猛三人对这里很熟悉，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
“这条隧道是早年开采地火精粹时挖的，直通药农村后山。”王猛边走边解释，“现在谷里主要通道都被二当家和三当家的人封锁了，只有这些老矿道还能通行。”
约莫走了两刻钟，前方出现亮光。
隧道尽头是一处隐蔽的山洞，洞口被藤蔓遮掩。拨开藤蔓，外面就是药农村的后山。
此时已是黎明时分，天边泛着鱼肚白。但赤焰谷中却不见晨光，反而被浓烟笼罩——炽风村的大火仍未完全熄灭，熔岩村方向也不时传来喊杀声。
药农村看似平静，但沈砺敏锐地察觉到，村中几处要害位置都有人潜伏把守。
“三当家派了‘炽风卫’看守药农村。”王猛低声道，“大约二十人，都是精锐。领头的是风追云的亲信‘追魂剑’柳七，一流高手。”
沈砺凝神感知。果然，村中至少有二十道气息，其中一道特别凌厉，应该就是柳七。
“你们在这里等着。”沈砺道，“我去救人。”
“周兄弟，你一个人……”李铁担心道。
沈砺没有回答，身形一闪，已消失在晨雾中。
他施展刚学会的“曦光遁”，身形化作一道淡金色的流光，在房屋阴影间穿梭，快如鬼魅。这门身法不仅速度快，更能在短时间内扭曲光线，达到近乎隐身的效果。
几个呼吸间，沈砺已来到周福小屋附近。
小屋周围有六名炽风卫把守，两人守在门口，四人在四周巡逻。柳七则坐在对面屋顶上，怀抱长剑，闭目养神。
沈砺观察片刻，心中有了计划。
他绕到小屋后方，那里只有一名巡逻卫兵。卫兵刚走过转角，沈砺突然出手，一记手刀切在对方后颈。卫兵闷哼一声，软软倒下。
沈砺接住他，轻轻放倒，然后迅速换上他的外衣和斗笠，压低帽檐，大摇大摆地走向小屋后门。
“站住！”守在门口的两名卫兵喝道，“干什么的？”
“换班。”沈砺压低声音，模仿刚才那卫兵的语调，“柳头儿让我来看看里面的人。”
两名卫兵对视一眼，其中一人道：“口令。”
沈砺心中一凛，他哪里知道什么口令。但他反应极快，右手忽然抬起，两道金色曦光如细针般射出，精准地刺入两人眉心要穴！
两人眼睛一翻，无声倒地。
沈砺推开屋门，闪身而入。
屋内，周福、苏茗、阿椋、桑青葛、石猛都在，还有两个熔岩堂的伤员。众人看到沈砺进来，先是一惊，待看清容貌，顿时大喜。
“沈大哥！”阿椋扑过来，眼泪汪汪。
苏茗也眼眶发红：“你……你的伤全好了？”
沈砺点头，快速道：“没时间多说，外面有二十个炽风卫，领头的是柳七。我们必须立刻离开。”
桑青葛皱眉：“胡枭还在昏迷，无法行动。而且外面已经被包围，怎么走？”
沈砺走到床边，查看胡枭的状况。胡枭面色青紫，呼吸微弱，胸口敷着药膏，但寒毒显然已经深入心脉。
他从怀中取出三株赤阳草——经过洗髓泉浸泡和曦力滋养，这三株草药不但没有枯萎，反而更加鲜活，叶片上的赤金色纹路流转着淡淡的光泽。
“三十年份的赤阳草，我拿到了。”沈砺将其中一株递给苏茗，“现在就能用吗？”
苏茗眼睛一亮：“能！但需要配合‘金针渡穴’，而且服药后三个时辰内不能移动，否则药力冲撞心脉，反而致命。”
三个时辰……太长了。
屋外已经传来骚动。
“老三、老四怎么没动静？”有人喊道。
“不好！出事了！”
柳七的声音响起：“所有人戒备！屋里的人听着，乖乖出来，否则别怪我放火烧屋！”
沈砺眼神一冷：“你们准备给胡大叔服药疗伤，我出去拖住他们。”
“不行！”苏茗急道，“柳七是成名已久的一流剑客，你伤势刚好……”
“相信我。”沈砺打断她，转身走向门口。
他推开屋门，缓步走出。
晨雾中，柳七站在屋顶，十余名炽风卫持刀剑围拢过来。看到沈砺的瞬间，柳七瞳孔一缩——他认出了这身衣服是炽风卫的，但穿衣服的人……气质完全不同。
“你是谁？”柳七沉声问。
沈砺摘下斗笠，露出真容：“周山。”
“周福的儿子？”柳七冷笑，“装神弄鬼。不管你是谁，既然出来了，就束手就擒吧。三当家有令，只要你们不反抗，可以留条活路。”
沈砺没有回答，而是抬头看向东方。天边，朝阳正从山巅升起，第一缕晨光刺破浓雾，洒在赤焰谷中。
他深吸一口气，感受着体内曦力与这晨光产生的奇妙共鸣。
曦族，本就是光的子民。
“柳七。”沈砺缓缓开口，“给你一个机会——带着你的人离开，我可以不杀你们。”
柳七一愣，随即大笑：“狂妄！你以为你是谁？给我拿下！”
四名炽风卫同时扑上，刀剑齐出！
沈砺甚至没有动。
他只是抬起右手，掌心朝上，五指虚张。
“曦光·凝。”
金色的曦光从他掌心涌出，不是攻击，而是在身前凝结成一面半透明的光盾。四把刀剑斩在光盾上，发出“铛铛”声响，竟被反震回去，四人踉跄后退。
柳七脸色一变：“这是什么武功？！”
沈砺不答，身形忽然动了。
他化作一道金色残影，瞬间穿过四名炽风卫之间。所过之处，四人同时僵住，随后软软倒地——不是被杀，而是被曦光封住了穴位。
“一起上！”柳七厉喝。
剩下的炽风卫一拥而上，刀光剑影将沈砺笼罩。
但沈砺的身影如同鬼魅，在刀剑缝隙间自如穿梭。他的动作并不快，却总能提前一步避开攻击，仿佛能预知对手的招式。偶尔出手，只是一指一点，就有一名炽风卫倒下。
这不是武功碾压，而是境界的差距。经过洗髓泉脱胎换骨后，沈砺的五感、反应、对力量的掌控，都已远超寻常江湖高手。
转眼间，十三名炽风卫全部倒地，只剩柳七一人。
柳七额头渗出冷汗。他看出来了，眼前这个年轻人，实力深不可测。
“你……你到底是谁？”柳七握紧剑柄，声音发干。
沈砺看着他，忽然道：“你练的是‘追风快剑’，讲究剑出如风，以快制胜。但你的剑法中，有三处破绽——起手式重心太前，第三式变招时气息会滞涩半息，最后一式‘风卷残云’收招时右肋空虚。”
柳七如遭雷击。这些破绽，是他苦练二十年都未能克服的缺陷，连他师父都没完全看出，眼前这人居然一眼看穿！
“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我的眼睛，能看到‘光’的流动。”沈砺淡淡道，“你的动作、呼吸、内力运转，在曦光下无所遁形。”
他向前踏出一步：“还要打吗？”
柳七咬牙，忽然长剑出鞘，化作一道银色匹练，直刺沈砺咽喉！这是他毕生最快的一剑，快到自己都看不清！
但在沈砺眼中，这一剑慢如蜗牛。
他甚至没有躲避，只是伸出右手食指，在剑尖即将触及咽喉的刹那，轻轻一弹。
“叮——！”
清脆的响声传遍整个药农村。
柳七的剑脱手飞出，旋转着插在十丈外的地上。而他本人则连退七步，右臂酸麻，虎口崩裂，鲜血直流。
“你……”柳七面如死灰。
“我不杀你。”沈砺收手，“回去告诉风追云，药农村我保下了。他要争权夺利我不管，但别动这里的人。否则……我不介意让赤焰谷换一个三当家。”
柳七深深看了沈砺一眼，知道今日已一败涂地。他咬牙捡起长剑，对还能动弹的手下道：“我们走！”
炽风卫互相搀扶着，狼狈撤离。
沈砺转身回屋。
屋内，苏茗已经开始为胡枭施针。金针刺入九处大穴，胡枭青紫的脸色渐渐恢复了一丝血色。阿椋将赤阳草捣碎，混合其他药材熬制药汁。
桑青葛和石猛守在门口，看到沈砺回来，都松了口气。
“沈小子，你这身功夫……”桑青葛眼中满是惊叹，“简直判若两人。”
沈砺简单说了洗髓泉的经历，隐去了月无缺和炎心碎片的事，只说在地火窟深处找到了曦族遗迹，得到了疗伤和传承。
周福老泪纵横：“曦族先灵保佑……先灵保佑啊……”
这时，王猛三人也从后山赶来，看到满地被制服的炽风卫，对沈砺更加敬畏。
“周兄弟，不，沈兄弟！”王猛恭敬道，“现在谷里大乱，二当家和三当家在熔岩广场对峙，随时可能开战。咱们接下来怎么办？”
沈砺沉吟片刻，问道：“火云帮帮主雷震呢？他还在闭关？”
“帮主闭关的地方被二当家的人围住了，说是保护，实则是软禁。”王猛愤愤道，“二当家早就想篡位，这次是趁着帮主闭关、三当家势力膨胀，干脆撕破脸皮。”
“熔岩堂现在谁在主事？”
“副堂主刘坤，但他……是二当家的人。”王猛压低声音，“其实我们熔岩堂的兄弟，大半都不服刘坤，更不服二当家。石堂主待我们如手足，二当家却把我们当狗。如果……如果沈兄弟愿意领头，我们愿意跟你干！”
沈砺摇头：“我不是火云帮的人，不便插手你们内斗。但我可以帮你们救出石破天堂主。”
王猛眼睛一亮：“石堂主被关在熔岩堂地牢！如果能救出堂主，熔岩堂两百兄弟一定唯堂主马首是瞻！”
“带路。”
沈砺正要动身，屋外忽然传来急促的号角声。
“呜——呜——呜——”
三长两短，是火云帮最高级别的警报。
一个浑身是血的熔岩堂弟子踉跄跑进药农村，嘶声大喊：
“靖安司……靖安司大军压境！已经到谷口了！”
整个赤焰谷，瞬间陷入死寂。
连熔岩广场方向的对峙声都消失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投向谷口方向。
那里，黑压压的军队如潮水般涌来，目测不下千人。旌旗招展，刀枪如林，为首一员大将骑在马上，正是靖安司千户——赵无极。
而更令人心惊的是，军队中还有数十名黑袍人、青衫客——是黑月教和玄阴宗的高手！
他们不是来趁火打劫的。
他们是来……收网的。
沈砺站在屋前，望着谷口的大军，眼神渐渐冰冷。
原来，赤焰谷的内乱，炽风村的大火，熔岩村的刺客……都是幌子。
真正的杀招，在这里。
（第四部 第二十三章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