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峥带着安保人员赶到地下回收站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幕：沈清歌独自站在倾颓的废弃桌椅旁，半身沾满灰尘，手臂上一道醒目的血痕正缓缓渗出血珠。她站得笔直，脸色在惨白灯光下显得有些透明，但那双眼睛却亮得惊人，里面没有惊慌，只有一片冰冷的、沉淀下来的锐利。
“怎么回事？”霍峥快步上前，目光迅速扫过现场，确认没有其他潜伏威胁后，才落在她受伤的手臂上。他的声音依旧冷硬，但语速比平时快了几分。
“有人推倒了那堆东西。”沈清歌指向倒塌的桌椅山，语气平静得像在陈述与己无关的事实，“目标明确，是想杀我，或者至少让我重伤。”她抬起受伤的手臂，血珠顺着白皙的皮肤滑落，“看来，‘夜莺’先生不太喜欢我坐上新位置。”
霍峥的眼神瞬间变得无比锐利，他对着耳麦快速下达指令：“封锁地下二层所有出口，调取十分钟内所有监控，包括备用探头和热能感应！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立即控制！”
他身后的安保队员迅速散开执行命令。霍峥这才转向沈清歌，从战术服侧袋取出一个便携医疗包：“先处理伤口。”
他的动作专业而迅速，用消毒棉清理血迹时，力道不自觉地放轻了些许。沈清歌能感觉到他指尖传来的、不同于往常公事公办的温度。
“那台投影仪，”沈清歌任由他处理伤口，目光看向角落那台被拆解的设备，“核心部件被拆走了，就在近期。王经理利用报废流程做掩护。”
霍峥包扎的手微微一顿，抬眼与她对视，两人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凝重。这证实了他们的猜测，王经理背后确实有一条隐秘的供应链，而“夜莺”很可能利用这条渠道获取了一些不该流出的东西。
“这里不安全，先回静思区。”霍峥迅速包扎完毕，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从现在起，你身边必须有人。”
他亲自护送沈清歌返回静思区，一路上气氛肃杀，遇到的每一个人都在安保队员锐利的目光下屏息凝神。消息像长了翅膀，沈主管在回收站遇袭受伤的消息，瞬间传遍了特定层面。
将沈清歌送入静思区套房，霍峥站在门口，并没有立刻离开。他冷峻的目光在她略显苍白的脸上停留片刻，沉声道：“我会加派暗哨。在找出‘夜莺’之前，你最好减少不必要的行动。”
“我明白。”沈清歌点头，“但有些行动，是必要的。”她指的是调查。
霍峥皱了皱眉，似乎想说什么，但最终只是道：“有任何发现，优先通知我。不要单独行动。”这是他第二次强调，带着一种近乎命令的口吻。
送走霍峥，沈清歌关上门，背靠着冰冷的金属门板，才允许自己泄露出一丝疲惫。手臂上的伤口隐隐作痛，提醒着她刚才与死亡擦肩而过。她走到沙发边坐下，闭上眼，深深吸了一口气。
就在这时，她的私人通讯器突然疯狂震动起来，是傅深的加密线路。
她刚一接通，傅深压抑着怒火的声音便劈头盖脸地传来：“怎么回事？霍峥报告说你在地下回收站遇袭？受伤了？”
他的语速极快，带着一种沈清歌从未听过的、近乎焦躁的情绪。
“一点小伤，不碍事。”沈清歌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稳。
“小伤？”傅深的声音陡然拔高，“霍峥说你差点被一堆废铁埋了！这叫小伤？！”通讯那头传来什么东西被重重放在桌子上的声音，“你现在在哪？静思区？待在那里别动！”
“傅先生，我……”
“我马上过来！”傅深打断她，根本不容她拒绝，直接切断了通讯。
沈清歌握着发出忙音的通讯器，有些愕然。傅深这反应……似乎过于激烈了。
没等她细想，门外很快传来了急促而熟悉的脚步声，以及保镖低声问候“傅总”的声音。门被推开，傅深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带着一身尚未平息的戾气。
他几步走到沈清歌面前，目光第一时间落在她包扎着纱布的手臂上，眼神瞬间阴沉得可怕。“伤得怎么样？”他的声音比通讯里低沉了许多，带着一种砂纸摩擦般的沙哑。
“真的只是划伤，霍先生已经处理过了。”沈清歌抬起手臂示意。
傅深却一把抓住她的手腕，力道不大，但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势。他低头仔细查看了一下纱布，确认没有新的血迹渗出，紧蹙的眉头才略微松开些许，但眼神里的风暴并未平息。
“谁干的？”他抬起头，死死盯着她的眼睛，那目光仿佛要将伤害她的人揪出来碎尸万段。
“还在查。对方很谨慎，避开了主要监控。”沈清歌试图抽回手，却被他握得更紧。
“王振坤的同党？还是那个见鬼的‘夜莺’？”傅深的声音里淬着冰，“敢在‘天穹’内部动我的人，真是活腻了！”
“我的人”三个字，他说得自然而然，带着一种毋庸置疑的占有意味。
沈清歌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傅深近在咫尺的脸，那双总是充满野性与算计的眼睛里，此刻清晰地映着她的影子，以及一种她从未见过的、混杂着担忧与暴怒的情绪。这不是伪装。
覆水，似乎真的被他以一种强势而笨拙的方式，强行收拢了。
“傅先生，”她放缓了声音，“我没事。对方这次失手，肯定会露出更多马脚。当务之急是找出他们。”
傅深盯着她看了几秒，似乎在确认她真的无碍。良久，他才缓缓松开她的手腕，但身体依旧站得极近，灼热的呼吸几乎拂过她的额发。
“查！掘地三尺也要把那只老鼠揪出来！”他几乎是咬着牙说道，随即话锋一转，语气带着不容反驳的强势，“但在那之前，你给我老老实实待着！需要什么，让人送来！想去哪里，必须带着我的人！”
这已经不是商量，而是命令。是经历过可能失去的恐慌后，一种更直接、更不加掩饰的控制欲。
沈清歌没有在这种时候挑战他的权威，只是点了点头：“好。”
她的顺从似乎让傅深的情绪稍微平复了一些。他深吸一口气，抬手似乎想碰触她的脸颊，但指尖在空中停顿了一瞬，最终只是重重按在她的肩膀上。
“沈清歌，”他叫她的名字，声音低沉而郑重，“你的命，现在很值钱。别随便弄丢了。”
沈清歌站在原地，肩膀上残留着他手掌的力道，手臂的伤口隐隐作痛。他刚才那句“我的人”和失控的暴怒，像一块投入冰湖的石子，在她心底激起了一圈意外的涟漪。一种陌生的、纯粹的冲动，在她历经生死、心防最脆弱的这一刻，压过了理智。
就在傅深转身欲走的刹那——
沈清歌忽然伸手，攥住了他西装外套的衣领，力道不大，却带着决绝。在他错愕回头的瞬间，她踮起脚尖，仰头将自己的唇印在了他的唇上。这是一个短暂、生涩，不带任何技巧与算计的吻。
傅深身体猛地一僵。
下一秒，他眼底风暴骤起，几乎是本能地、更深更重地吻了回去，带着一种劫后余生般的确认和不容置疑的强势，一手紧扣她的后颈，一手牢牢锁住她的腰，将她完全禁锢在怀中与自己之间。
一吻结束，两人呼吸都有些紊乱。傅深依旧紧锁着她，目光深沉如海，里面翻涌着未及平息的波澜和审视。
沈清歌微微偏头，避开了他过于灼人的视线，语气恢复了平日的冷静，甚至带着一丝事不关己的淡然：
“别想太多。单纯就是想吻你。”
傅深眼底的汹涌瞬间凝滞，所有外露的情绪在刹那间收敛得滴水不漏，只余下深不见底的幽暗。他静静看了她两秒，就在沈清歌以为他会松开她时，他却再次低头，攫取了她的唇。
这一次的吻，不同于方才的激烈，而是缓慢、深入，带着一种宣告般的占有意味，直到沈清歌几乎窒息，他才缓缓放开。
他的指腹擦过她湿润红肿的下唇，声音低沉平稳，听不出喜怒：
“巧了，”他直视着她的眼睛，目光锐利如刀，“我也是。”
说完，他松开钳制，不再看她，转身干脆利落地离开了套房。
门被关上。
沈清歌站在原地，唇上还残留着他第二次亲吻时留下的、不容忽视的触感和温度。她抬手轻轻碰了碰，眼神复杂。
傅深的反应，比她预想的更……难以捉摸。
她收敛心神，将这些扰人的思绪暂时压下，走到窗边。
危险并未远离。
她拿出通讯器，接通了那个号码。
“江烬，我是沈清歌。有空吗？我想和你谈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