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叫声，如同被撕裂的帛布，在充满血腥味的空气中尖锐地回荡。
但那不是敌人的惨叫，而是……大周天子，顾怀瑜的。
顾怀瑜原本想借着混乱逃跑，却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身体仿佛被一根无形的线牵引着，不仅无法后退，反而像是个提线木偶一般，直直地飞向了战场的最中央！
那是灵素之前为他“金针渡厄”时留下的后手——血媒共生。
“……放开朕！灵素！你这个疯女人！你要干什么？！”
顾怀瑜在半空中手舞足蹈，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发冠散落，狼狈不堪。他眼睁睁看着自己落入了那群浑身长毛、流着尸水的“毒人”包围圈中。
“……救驾！快救驾啊！你们这群奴才！都死绝了吗？！”
他落地的一瞬间，周围那浓烈的“真龙之气”混合着灵素暗中打入的“引魂香”，对于那些依靠本能行动的“毒人”来说，无异于这世间最极致的美味。
“……吼——！！！”
原本正在冲击北伐军防线的“毒人”们，哪怕是断了腿的，都疯狂地扭过头，那双冒着绿火的眼睛死死盯着顾怀瑜，喉咙里发出贪婪的咆哮。
所有的仇恨，所有的攻击，在这一刻全部转移了目标！
这就是灵素的战术——帝血为引，聚而歼之！
“……啊！滚开！别过来！”
顾怀瑜看着那一张张逼近的腐烂脸孔，吓得肝胆俱裂。他拔出腰间的宝剑乱砍，但那些怪物皮糙肉厚，根本不知疼痛。
一只“毒人”扑了上来，锋利的爪子直接抓破了他的小腿！
“……啊——！！！！”
剧痛让顾怀瑜浑身抽搐，他绝望地看向不远处的战车，看向那个一身白衣、冷眼旁观的女子。
“……灵素！朕错了！朕不跑了！救朕……求求你救救朕！朕不想死啊！”
他的声音里带着哭腔，尊严碎了一地。
灵素静静地站在战车上，狂风吹乱了她的发丝，却吹不散她眼中的寒意。
她没有立刻出手。
她在等。
等那些分散的“毒人”彻底聚拢，等顾怀瑜的心理防线彻底崩塌，等这支军队看清楚——谁才是真正能救他们的人，谁才是那个只会逃跑的废物。
“……差不多了。”
当看到顾怀瑜已经被尸潮彻底包围，即将被撕成碎片的那一刻，灵素终于动了。
她并没有哪怕一丝一毫的怜悯，只有作为棋手的冷静。
“……阿木。”
“……在。”
身旁的少年早已蓄势待发，手中的血色长刀发出渴望饮血的嗡鸣。
“……动手。别让皇帝死了，留一口气就行。”
“……是！”
阿木身形一闪，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冲入了那密密麻麻的尸潮之中！
“……斩！！！”
一声暴喝，刀光如瀑布般倾泻而下！
那些围在顾怀瑜身边的“毒人”，瞬间被这恐怖的刀气绞成了碎肉！
顾怀瑜只觉得眼前红光一闪，腥臭的血雨劈头盖脸地浇了下来。他呆呆地看着那个如同修罗般的少年，挡在自己身前，一刀一个，将那些让他恐惧到窒息的怪物，像切瓜砍菜一样屠戮殆尽。
与此同时，灵素手中的琴音再变！
“……铮——铮——铮！”
琴音由原本的悲壮，瞬间转为急促而尖锐的杀伐之音！
那是——《广陵散》之“杀阵”！
在这琴音的加持下，阿木身上的杀气暴涨，那金红色的刀芒竟然延伸出数丈之长！
“……北伐军听令！”
灵素的声音虽然不大，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清晰地传遍全场。
“……敌军已乱，随我——反攻！”
“……杀啊！！！”
原本因为皇帝逃跑而士气低落的北伐军，此刻看到那“毒人”被阿木杀得人仰马翻，看到那天神般的女子还在指挥若定，心中的热血再次被点燃！
他们怒吼着，挥舞着兵器，如同一股钢铁洪流，狠狠地撞入了混乱的敌阵！
战局，瞬间逆转！
……
高岗之上。
那个带着银色面具的男子，死死地盯着下方那面倒的屠杀，身体因为愤怒而剧烈颤抖。
“……废物！都是废物！”
他怎么也没想到，灵素竟然敢拿皇帝当诱饵！而且是用这种近乎“羞辱”的方式，将皇帝的最后一点威信踩在脚下，从而换取了战术上的绝对优势！
“……这个女人……比我想象的还要狠！还要冷血！”
银面人咬牙切齿，眼中闪过一丝忌惮。
他本以为抓住了灵素的软肋（愚忠、仁慈），却没想到，经历了生死的灵素，早已不再是那个会被道德绑架的弱女子。
她依然仁慈，但她的仁慈是对苍生的，而不是对某一个人的愚忠！
“……大势已去。”
银面人看着下方兵败如山倒的“毒人”军团，知道这一仗已经输了。
“……不过，想杀我？没那么容易！”
他猛地一转身，便要向后方的密林逃遁。
然而。
就在他转身的瞬间。
“……你要去哪？”
一个清冷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他身后响起。
银面人浑身的汗毛瞬间炸立！
他猛地回头，只见那个本该在战车上抚琴的白衣女子，不知何时，竟然已经站在了他的身后！
她依然是一身素衣，手中没有兵器，只有指尖夹着的三枚……金针。
“……你……你什么时候上来的？！”
银面人惊骇欲绝。这里地势险要，且布满了蛊毒陷阱，她怎么可能无声无息地出现？
“……从你心乱的那一刻起。”
灵素淡淡地说道，目光如刀，仿佛在剖析一具尸体。
“……你的‘控尸术’需要全神贯注。当你被阿木的刀法震惊，当你被战局的逆转激怒时，你的气场就乱了。”
“……在中医里，这叫——神不守舍，邪气乃侵。”
“……你……找死！”
银面人羞恼成怒，猛地一挥袖袍！
“嘶嘶嘶——！”
数十条色彩斑斓、头顶生瘤的怪蛇，从他的袖口、衣领中钻出，如同离弦之箭般射向灵素！
那是他用自身精血喂养的“本命蛊蛇”，剧毒无比，触之即死！
然而，面对这漫天蛇影，灵素却连眼皮都没眨一下。
她只是轻轻抬起手，将一枚早已准备好的药丸，弹向了空中。
嘭！
药丸在空中炸开，化作一团淡黄色的粉末。
那是——雄黄、朱砂、艾叶与“七彩吞天蛊”的一丝粪便混合而成的特制药粉！
那些原本凶神恶煞的蛊蛇，一沾到这粉末，就像是遇到了天敌一般，瞬间僵直，然后噼里啪啦地掉在地上，痛苦地扭曲着，再也无法动弹！
“……这……这是什么毒？！”
银面人彻底慌了。
他的底牌，在这个女人面前，竟然如此不堪一击！
“……这不是毒，是药。”
灵素一步步逼近，“……我说了，我是大夫。在我眼里，你和你养的这些东西，都只是……病。”
“……既然是病，那就得治。”
“……你是谁？摘下面具。”
灵素的声音虽然平静，却带着一股令人无法抗拒的压迫感。
“……想看我的脸？做梦！”
银面人眼中闪过一丝疯狂，他猛地从怀中掏出一把匕首，不是刺向灵素，而是……刺向了自己的心脏！
死士！
一旦任务失败，立刻自裁，绝不留活口！
“……想死？问过我了吗？”
灵素冷哼一声，手中的金针瞬间脱手而出！
咻！
金针精准地刺入了银面人的手腕“神门穴”！
银面人手一麻，匕首当啷落地。
紧接着，第二枚、第三枚金针接踵而至，分别封住了他的“哑门”（使其不能言）、“环跳”（使其不能行）！
眨眼之间，这个刚才还不可一世的幕后黑手，就像一摊烂泥一样瘫软在地，连自杀都做不到。
灵素缓缓走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
“……我很好奇，到底是谁，能有这么大的手笔，布下这么大的局。”
她伸出手，缓缓地，揭开了那张银色的面具。
当面具下的那张脸露出来的瞬间，灵素整个人如遭雷击，原本平静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极度的震惊与错愕！
那是一张……极其恐怖的脸。
没有鼻子，没有嘴唇，甚至连眼皮都被割掉了，只剩下一双充满怨毒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灵素。
但这并不是最让灵素震惊的。
最让她感到毛骨悚然的是，在这张面目全非的脸上，有着几道特殊的伤疤，以及耳后的一颗黑痣……
那位置，那形状……竟然与她记忆中，那个早已死去多年的人……一模一样！
“……怎么……怎么可能……”
灵素的声音颤抖着，不自觉地后退了半步。
“……你是……太医院院判，李长青？！”
李长青！
那个在十年前，因为“巫蛊之祸”被先帝满门抄斩，那个曾经教过她辨识毒草，被她视为半个师长的太医院前辈！
他……他不是早就死了吗？！
为什么会变成这副模样？为什么会变成这幕后的黑手？！
地上的人虽然不能说话，但那双眼睛里流露出的怨毒与疯狂，却仿佛在无声地咆哮：
……灵素！没想到吧！我还活着！
……我从地狱里爬回来，就是为了向这就顾家的江山复仇！
……顾家欠我的，我要你们千倍百倍地还回来！
灵素深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心中的惊涛骇浪。
她伸出手，搭在对方的脉搏上。
脉象滑数，体内阴气极重，且有一股……不属于人类的诡异生机。
“……原来如此。”
灵素的眼神逐渐变冷，“……你没死，是因为你把自己……炼成了‘活死人’？”
“……你为了复仇，不惜把自己变成怪物，还要拉着这天下苍生陪葬？”
她看着这张曾经熟悉、如今却狰狞可怖的脸，心中再无半点怜悯。
医者仁心，但对于这种早已泯灭人性的怪物，唯有……超度。
“……李大人，既然你这么痛苦，那就让晚辈……送你最后一程吧。”
灵素缓缓举起手掌，掌心之中，一股纯正的内力凝聚。
然而，就在她准备彻底了结这个祸害的时候。
轰隆隆——！！！
地面突然剧烈震动起来！
不是地震！
而是……来自北方的……马蹄声！
灵素猛地抬头望去，只见在战场的尽头，在那漫天黄沙之中，一支新的军队，如同黑色的钢铁洪流，正以惊人的速度向这边冲来！
那不是“毒人”。
那是……真正的骑兵！
旌旗遮天蔽日，上面绣着一个巨大的、血红色的……“耶律”！
北莽大军！！！
“……哈哈……呜呜……”
地上的李长青，虽然不能说话，但喉咙里却发出了诡异的怪笑声。他的眼中满是得意与嘲讽。
仿佛在说：灵素，你以为结束了吗？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我只是个引子！真正的毁灭……现在才刚刚开始！
灵素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
她终于明白了。
这也是一个局！
“天煞魔尸”也好，“毒人”大军也罢，甚至包括这个李长青，都只是为了消耗大周国力、拖住北伐军的……炮灰！
真正的杀招，是这支早已在边境窥视已久、趁着大周内乱、长驱直入的……北莽铁骑！
三十万北莽精锐，对阵刚刚经历过苦战、疲惫不堪、伤亡惨重的北伐军残部……
这就是……绝境！
“……阿木！保护陛下！”
灵素顾不得杀李长青，身形一闪，向着山下冲去。
她知道，这一次，真的到了生死存亡的时刻了！
……
山下。
顾怀瑜被阿木提着领子，刚刚从尸堆里爬出来，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看到了那铺天盖地而来的北莽大军。
他的腿一软，再次瘫倒在地。
“……完了……全完了……”
他喃喃自语，眼中满是绝望。
但下一秒，他的眼中却闪过一丝诡异的光芒。
他看向阿木，又看向正从山上飞奔而来的灵素。
不！朕不能死！
只要朕还活着，就有翻盘的机会！
哪怕是……向北莽称臣！
一个疯狂而卑劣的念头，在这个年轻帝王的心中，悄然滋生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