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梅生拖着疲惫不堪却又异常亢奋的身躯回到总务科，感觉自己像是刚跑完一场马拉松，全身的肌肉都在微微颤抖，但精神却处于一种奇异的清醒状态。两轮审讯，他算是勉强守住了防线，将张怀民这口黑锅结结实实地甩了回去。但高岛最后那句“我会如实向上级汇报。如何处理，由上级决定”，依然像一把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头顶。他知道，事情远未结束，最终的裁决权，握在那些更上层的“品茶人”手中。
科里的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王股长、小陈等几个亲信见他回来，想围上来又不敢，只能用眼神传递着询问和担忧。宋梅生摆了摆手，连敷衍的力气都没有，直接进了办公室，反锁了门。他需要独处，需要冷静，需要复盘刚才的每一个细节，预测接下来可能的风向。
他给自己倒了杯冷水，一饮而尽，冰凉的液体划过喉咙，稍微压制了内心的燥热。高岛显然更倾向于相信他的说辞，至少，张怀民那副气急败坏、漏洞百出的表现，严重损害了其证词的可信度。但特务科不会仅凭一面之词和内部矛盾就下结论，他们需要更确凿的证据，或者，一个能打破平衡的砝码。
这个砝码会是什么？是继续深挖账目，找到更致命的漏洞？还是从其他渠道核实他和张怀民的供词？宋梅生的大脑飞速运转，设想着各种可能性和应对方案。就在他思绪纷乱之际，办公室的门被轻轻敲响了。
敲门声很轻，带着犹豫，不像王股长那种谄媚的急促，也不像高岛手下那种冰冷的命令式。
“谁？”宋梅生皱了皱眉，压下心中的烦躁。
“科……科长，是我，档案室的小陈。”门外传来小陈那特有的、带着点怯懦的声音。
宋梅生心下一动，这个时候，小陈来干什么？难道档案室又有什么发现？他立刻应道：“进来。”
门被推开一条缝，小陈瘦小的身子挤了进来，又迅速把门带上。他手里没拿文件，脸色有些发白，眼神躲闪，双手紧张地搓着衣角。
“什么事？”宋梅生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些。小陈是他安插的暗桩，性格胆小，但关键时刻传递过重要情报，值得安抚。
“科长……我……我刚才……”小陈结结巴巴，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别急，慢慢说。”宋梅生指了指对面的椅子，“坐下说。”
小陈没敢坐，依旧站着，深吸了一口气，像是下了很大决心，压低声音说：“科长，刚才……刚才特务科的高岛股长，派人来档案室，调阅了……调阅了近半年所有涉及总务科物资采购，特别是……特别是经过前顾问松本先生那条线的所有批文存底和原始申请单据。”
宋梅生心中猛地一沉！高岛果然没放弃，他开始核查最原始的票据了！这是要验证他关于“松本顾问协调费”的说辞！虽然他已经提前处理过大部分手尾，但难保不会在浩如烟海的原始单据中发现蛛丝马迹。这招非常狠辣，直接指向了核心。
“他们调走了哪些？”宋梅生稳住心神，沉声问。
“就……就是关于轮胎和汽油那几批的，所有的申请、批复、还有附带的说明文件，全都拿走了。”小陈的声音带着哭腔，“科长，我不会有事吧？我当时就是按规矩给他们找文件的……”
“不关你的事，你做得对。”宋梅生安抚他，心里却掀起了巨浪。高岛这是要死磕“松本顾问”这条线了。如果原始单据上找不到任何关于“特别协调费”的痕迹，或者发现其他矛盾，那他之前的解释就会瞬间崩塌。
“还有……还有一件事……”小陈吞吞吐吐，眼神更加慌乱。
“说！”宋梅生语气加重了一丝。
“他们……他们调完文件走后，我收拾东西，发现……发现废纸篓里，被人扔了一张揉皱的纸条……”小陈从口袋里哆哆嗦嗦地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我……我本来想当垃圾扔了，但……但觉得可能……可能有用，就……就捡起来了。”
宋梅生接过纸条，展开。上面用铅笔潦草地写着一行字，像是随手记录的电话号码和缩写，但其中一个缩写引起了他的注意——“Z.c.m. 欠 2000，旧港仓库，月底”。
Z.c.m.？张……怀民？宋梅生瞳孔骤缩！旧港仓库？那不是之前倒卖查封物资的黑点之一吗？2000？这是一笔巨款！这张纸条，像一道闪电，瞬间照亮了某种可能性！这难道是张怀民私下放债或者参与黑市交易的证据？怎么会出现在档案室？还被扔进了废纸篓？
“这纸条哪来的？谁扔的？”宋梅生急声问，心跳加速。
“我……我不知道啊！”小陈都快哭出来了，“我就低头整理档案，一抬头，就看到特务科的人已经走了，这纸团在废纸篓里……可能是他们谁不小心掉进去的，或者……或者觉得没用就扔了？”
不小心掉进去？觉得没用？宋梅生根本不信！特务科的人做事极其严谨，怎么可能随意丢弃可能涉及调查的纸条？这更像是一个陷阱！或者是……内部有人故意留下的？是敌是友？
但无论哪种可能，这张纸条的出现，都意味着局势出现了新的变数！它可能是一颗炸弹，能炸死张怀民；也可能是一个诱饵，引诱他宋梅生去触碰，然后炸死自己。
“这件事，还有谁知道？”宋梅生紧紧盯着小陈。
“没……没有了！我看到就捡起来了，谁也没告诉！”小陈连忙保证。
宋梅生迅速将纸条上的内容记在心里，然后掏出火柴，当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