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郑国明办公室出来，叶凡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孤立。他原本以为，凭借省委决议的尚方宝剑和项目办的权威，他可以大刀阔斧地推进一套纯净的规则。
但现在他发现，权力的网络远比想象中复杂，即便是郑国明这样的直接领导，也有着需要平衡的更高层次的“政治”和“意图”。
他仿佛置身于一片迷雾笼罩的海洋，自己驾驶着一艘名为“原则”的小船，原本以为方向明确，此刻却被告知，航线需要根据“风向”和“洋流”（那不可言说的宏观意图）进行微调。而风向和洋流究竟是什么，却无人明确告知，只能靠他自己去“领会”。
这种不确定性，比周远山赤裸裸的围猎更让人窒息。
他独自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窗外是省城一如既往的车水马龙，但他的内心却如同孤岛。
他无法与下属讨论郑国明的暗示，那会动摇军心，也可能被视为对领导意图的质疑。他更不能与唐若雪倾诉，那只会加深她对自己所处环境的鄙夷与不信任。
他甚至找不到一个可以坦诚交流的同僚。吴骏吗？他看似志同道合，但谁能保证他不是那“更高层面考量”中的一环？或者，他会不会利用自己的困境来进一步拉近关系？
叶凡第一次如此深刻地体会到，权力顶端的孤独。决策越重大，所能商议的人就越少，最终的压力，只能由他一个人扛。
他重新摊开那份凝聚了心血的招标方案。那些严谨的条款，此刻在他眼中，似乎都变成了可以被“弹性”解释的文字游戏。他感到一阵恶心和无力。
难道真的要妥协吗？在某个环节，为某种“可能性”预留一个后门？他知道，只要他点头，哪怕只是默许，自然会有人将一切安排得“天衣无缝”，最终结果可能“皆大欢喜”，设备顺利引进，各方利益得到满足，他叶凡或许还能因此被评价为“成熟了”、“会办事了”。
但那样一来，他心中的那座象牙塔，将轰然倒塌。他将不再是那个坚守量尺的叶凡，而是变成了他曾不屑的、在规则缝隙中游刃有余的“聪明人”。
不。 一个清晰的声音从他心底响起。
他想起青岚的青山绿水，想起移民代表充满期盼的眼神，想起唐若雪那句“守心如玉”。他不能退。至少，不能在第一步就退。
他拿起笔，在方案扉页的空白处，用力写下一行字：“程序正义，是抵御一切干扰的唯一铠甲。”
这既是决心，也是对自己最后的警告。
他决定，招标方案不做任何原则性让步，按原计划报送。他要用最公开、最刚性的程序，去对抗那些看不见的“弹性”和“意图”。
他要看看，在阳光之下，哪些手敢伸进来，又能以什么样的名义伸进来。
这或许是一次螳臂当车，但他别无选择。因为退一步，可能就是万丈深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