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听澜的电话打来时,高途正在启明计划落地的第二次筹备会上。
手机在桌面上震动,屏幕上跳动着那个熟悉的名字。
高途瞥了一眼,没有立刻接起,而是继续听完姚溪关于媒体分级的建议,才拿起手机起身走到窗前。
“江先生,上午好。”
电话那头的声音却不平静,“高途,韩越死活要发歌,内容是关于你的。”
高途的目光落在窗外林立的高楼上,阳光在玻璃幕墙上反射过来,有些刺眼,“所以?”
“你能不能和他见一面,谈谈?”江听澜顿了顿,“让他打消这个念头。”
“你是他的经纪人,”高途转身,背对会议室里正在低声讨论的众人,“这应该是你的工作。我不能越界。”
花咏正低头记录着什么,却在高途说出“越界”二字时,笔尖停了一瞬。
电话里传来江听澜深吸一口气的声音,“这个歌曲一旦发布,会给你带来很大的影响。歌词我看了,指向性很明显,虽然没用你的名字,但看过直播的人,都能看出来。”
高途无奈地一笑,“那你告诉韩越,不能总逮住我一个人威胁,我真挺忙的。”
“……”江听澜一时没答上话。
“要发就发吧,”高途抚了下额角,“要到时实在影响过大,说不得,我也蹭他的热度,就地出个道。”
挂断电话,高途重新坐回了主位,“继续。”
会议结束时已快傍晚,姚溪和贺寒江留下来讨论嘉宾名单的最后一轮确认和确定座次,沈延则带着外宣团队去现场布置和准备前期细节图片和通稿,只有名义上的花咏,没有分配事务。
高途收拾好东西,走出会议室,跟在他旁边的花咏却叫住了他。
“发布会那天的西装,你准备好了吗?”
高途看了眼自己身上万年不变的深色套装,“就穿这个不行?”
花咏轻笑,“启明计划是未来几年最重要的项目,发布会当天会有超过五十家媒体到场。形象管理也是重要的一环。”
他看了眼手表,“我带你去一家店,裁缝师傅是老师傅,眼光不错,第三次筹备会的时候,就能做好。”
高途本想拒绝,但想想,最终点了点头。
那家店门面低调,推门而入却是别有洞天。
“花秘书。”一位中年裁缝迎了上来,笑容温和,“您预约的师傅正在里面等。”
两人被引至里间。
一位头发花白的老师傅站在工作台旁,台面上铺着软尺、粉饼和各色针线。老师傅身后,一个年轻助手正在整理面料册,背对着他们。
“高先生,请站到台子上。”老师傅说着展开软尺。
老师傅一边为高途量身,一边向花咏解释不同面料和剪裁的特点。花咏认真听着,偶尔提出建议或询问细节。
年轻助手转过身来,开始根据老师傅报出的尺寸,从架子上取下几套样衣供高途试穿。他动作娴熟,沉默寡言,始终低着头。
试到第三套,那个助手帮穿衣时,手指不可避免地触碰到高途的手腕。就是那一瞬间,高途看见了——助手左手无名指上有一圈清晰的戒痕。
眼前这只手上的戒痕,宽度、位置,都与记忆中的不那么吻合。但高途整个人背脊发凉,那助手转身去取另一件样衣,高途的目光追随着他的背影,身高不对。
眼前这人,比之前那个人高太多了。
但差不多的戒痕……
“这套怎么样?”花咏的声音拉回高途的思绪。
高途收回目光,对着镜子整理衣领。镜中的自己穿着合体的西装,面容平静,只有他自己知道心脏跳动的频率正在加快。
“还不错。”他说,声音平稳。
助手又拿来两套西装,都是深色系,剪裁略有不同。
高途突然转向花咏,用比平时稍大的音量说,“你陪我试完衣服还去和少游的约会吗?”
花咏愣了一下。
高途继续道,语气轻松得几乎刻意,“要不你和我一起吃饭?最近你总是陪他,太重色轻友了。”
花咏的眼神瞬间锐利起来,他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走进试衣区,假装帮高途整理衣领。
“这个领子有点老派了,我看看后面长度怎么样?”他说着,手指轻抚过高途的肩线,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问,“怎么了?”
高途的目光瞥向助手的方向,对方正在整理衣架,看似专注,但耳朵的角度明显朝向这边。
“晚上想吃什么?”高途继续用正常音量说,“上次我们第一次去吃的私房菜可以吗?”
花咏的手指在他肩上轻轻按了按,表示明白。
“好,那晚上我就陪你吃饭。”他笑着说,声音很自然,“不过你得请客。”
“当然。”
又试了几套后,花咏选定了两套,助手将最后一套西装挂回原处,退到工作台旁。
老师傅还在本子上记录尺寸,完全没注意到几人之间微妙的暗流。
结束走出几十米,高途才低声开口,“刚刚那个助手有问题。”
“我知道。你说第一次去的那家店,不就是江恒,我已经拍了那个年轻人的照片,让常屿去跟了。”
“戒痕。”高途说,“和之前那个人手上戒指的痕迹不是太一样,身高也不符。”
“可能是同伙。”花咏望着缓缓驶过来的车辆,“或者他们有不同的成员负责不同的环节。”
“那这个饭,我们还吃不吃?”花咏问,“要不,做戏做全套?”
“我想想……”高途有些拿不定主意,“如果他真是绑匪同伙,听到我和你单独吃饭,会不会采取行动?”
花咏明白了高途的意思,他笑了笑,“那就叫你的男朋友和我的男朋友来陪着吃饭吧。”
高途不明所以,看着花咏,整个人都呆住了。
“沈文琅和盛少游啊,”花咏看高途一脸呆滞,“我是hS的秘书,现在派来给你做秘书,我男朋友,就是盛少游。你男朋友,就是沈文琅。”
盛少游和花咏?
他和沈文琅?
这个组合?高途一时摸不着头脑。
花咏却一把拉住他,“走吧,吃饭,我已经订好了。”
到了饭店包厢,高途和花咏还没坐几分钟,就进来了三个人。
盛少游、沈文琅、郑与山。
高途看着他们,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可一时,又找不到头绪。
郑与山看着高途狐疑的面色,“怎么,你请客,不打算请我?”
高途连忙摇摇头,“没有,没有。”
沈文琅在他旁边坐下,半是招呼半是解释地对高途说,“正好我们在聊事情,说吃饭,就一起过来了。”
高途不疑有他,照着各人的口味和喜好,均衡地点了菜,又让单独给花咏加一盅汤。
做完这些,看一桌人四人都看着他,“你们……看我……看我干嘛?”
郑与山有些欣慰,“高途,你记得我的口味,有点感动。感觉这顿饭没白来。”
“hS集团的秘书不是白当的,江沪有往来的,差不多的口味我都记得。”高途回答的倒很直白。
花咏在一旁笑了,“那我的口味你也记得。”
“我们一起共事,吃过很多次午餐。”高途提醒他。
盛少游看这场面,也想插一句,话没说出口,就见高途对他说,“你不挑食,好养活,我吃什么给你点什么。”
说完,高途扭头看了一眼坐在一旁的沈文琅。
沈文琅笑了笑,“怎么了,记得男朋友的口味要夸奖?我也记得你的。”
高途被这句话堵住,没搭腔。
都是场面上的人,要聊,话题很多,一时山南海北,一时宇宙星辰。
高途开始还听着,后来心就走了,想起裁缝店里那个奇怪的学徒。
“……把人在办公室吻晕了,傻瓜啊,一紧张就不会呼吸。”
高途反应过来,听到盛少游这后半句,人立马一激灵,只觉得一股热流“轰”地冲上头顶。
他下意识地垂下眼,手指无意识地抠着骨瓷茶杯边缘细腻的金线,仿佛那是此刻唯一的支点。
“哦?吻晕了?盛先生,容我提醒你一下,我——你的现任男朋友——还坐在这儿呢。你吻的,是哪位需要人工呼吸的幸运儿?” 花咏接话,全是调侃。
盛少游向后靠进椅背,“谁规定男朋友就得事事报备?倒是你,最近……吻了谁?需不需要我帮你回忆一下?”
花咏笑容不变,语气坦然,“我吻谁了?你不是……亲眼看见了吗?”
两人唇枪舌战,高途恨不得把自己埋起来。
沈文琅伸手拿过他面前的空茶杯,稳稳地斟上茶。
花咏像是忽然找到了转移火力的目标,盯向沈文琅,笑容无害,“文琅,别光看戏啊。轮到你了,初吻,给了谁?什么时候?坦白从宽。”
高途以为沈文琅不会加入他们这幼稚的谈话,可沈文琅却说开了,“初吻……不知道算不算。应该叫偷亲吧,有家便利店。暑假,有个男孩子在那里值夜班,太累了,趴在收银台后面睡着了。呼吸很轻,像只累极了的小动物。我没忍住,偷亲了一下。”他定定地看着高途,“他大概……一直都不知道。”
高途的手机没拿稳,掉在地上。
他慌忙低头去捡,那……那不是他的梦吗?
沈文琅看着高途仓惶的动作,随即目光转向一直安静喝茶、仿佛置身事外的郑与山,“与山呢?您这样光风霁月的人,应该没有这种‘偷香窃玉’的经历吧?”
郑与山不慌不忙地放下茶杯,“这还真没有。不过我的初吻,也很难界定。在风岛,有一次,有人哭不出来,后来睡着了,我看他难受,偷偷亲了一下他的额头。”
高途一时如坐针毡,后背渗出细密的汗,脸颊的热度迟迟不退,感觉自己心脏几乎要跳出来了。
“所以,”花咏环视一周,最后将目光定格在高途几乎要埋进桌面的脸上,笑容灿烂,“各位倒是都‘身体力行’过了,虽然方式各有千秋。那么,我们今晚的东道主,高途,你的初吻,献给了谁,还是哪段……浪漫的回忆?”
高途的脑子一片糨糊,那些被他们认领的瞬间在脑海里翻滚冲撞,此时每一个都让他羞窘。
在四道目光的注视下,高途心一横,几乎是自暴自弃地吐出了两个字,“王子。”
盛少游呵了一声,“我还以为你会回答是沈文琅。郑与山,你家王子是狗生赢家啊!来,为我们高总独一无二、跨越物种的初吻体验,干一杯!”
沈文琅却没有拿杯子,他靠在高途耳边,轻声说,“高途,既然我们都分享了彼此的初吻记忆,不如做个数据分析——你逃跑后的孤独值,和我们四个人加起来的伤心值,哪个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