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息投影中那头狰狞的活体战舰缓缓旋转，金属与生物组织结合的舰身散发着一种原始而野蛮的压迫感，仿佛能透过影像，将那来自深空巨兽的恐怖气息传递到这个小小的地下室里。
克拉肯，利维坦之王……这些名号在我耳中不过是些代号，是通往“黑洞之心”路上的一道门，一把锁。
“贪婪且残暴？”
在这片即将走向终结的宇宙里，弱肉强食本就是唯一的法则，所谓的“贪婪”与“残暴”，不过是失败者为胜利者贴上的标签。
对我而言，这只意味着，这头活了不知多少万年的“利维坦之王”，会有着清晰的欲望，而有欲望，便有破绽。
“给我它的航行路线，停靠港口，补给周期。”
我的声音不大，但在寂静的房间里却显得异常清晰，打断了厨子那带着敬畏的沉默。
“还有那个利维坦之王，我要知道他的一切。他的喜好，他的敌人，他最近在寻找什么，或者……他手下有没有可以用‘钱’解决问题的人。”
情报的价值在于其精准性，而非宽泛的背景描述。
我要的不是故事，而是可以利用的撬棍。
“是，是！”
厨子如蒙大赦，连忙再次埋首于控制台前。
他的手指在虚拟键盘上飞快地敲击着，墙壁上的数据流以更快的速度刷新，各种加密的图标和文件被接连解开。
中央的全息星图上，一条条虚线标记出了“克拉肯”号过去几个月的航行轨迹，轨迹杂乱无章，但总是在“寂灭坟场”的外围徘徊。
“人~”
doro的小手轻轻拽了拽我的衣角，她的小脑袋仰着，看着全息投影里那艘巨大的“鱼船”，好奇地问：
“我们是要坐那个大家伙去吃点心吗？”她显然已经对这些枯燥的情报感到了厌倦，一心只记着我之前说的“点心”。
我低下头，看着她清澈无邪的眼睛，冰冷的心绪也随之柔和了一瞬。
我伸出手，轻轻揉了揉她的脑袋，低声说道：
“对，坐最大的船，去拿最好吃的点心。”
对她而言，这只是一场新奇的冒险，这就够了。
“找到了！”
厨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兴奋和颤抖。
他指向全息星图中一个被标记为“残月港”的黑市空间站，正是我们之前短暂停留过的地方。
“根据多方情报交叉验证，‘克拉肯’号将在七十二个标准时后，短暂经过‘残月港’外围的陨石带，补充一种名为‘虚空水母’的特殊生物能源。负责这次交易的，是利维坦手下的第三舰队指挥官，一个叫‘铁钩’的家伙。”
屏幕上立刻弹出了一个粗犷男人的影像，半边脸都是狰狞的金属假体，一只手臂也被替换成了巨大的铁钩。
“这个‘铁钩’以贪婪和好色闻名，而且……他最近似乎因为一次任务失败，急需一大笔钱来填补亏空，以免被利维坦之王问责。”
“很好。”
我站起身，目的已经达到。通往“克拉肯”号的阶梯已经出现在眼前。
一个贪婪且急需用钱的指挥官，就是最好的突破口。
至于用什么来“解决问题”，在这片混乱的星域里，方法实在是太多了。
我牵起doro的手，她也顺势从椅子上跳了下来，满眼期待地看着我，仿佛已经看到了点心的模样。
我没有再看那厨子一眼，只是淡淡地留下一句话：
“今天的面钱，记在‘铁钩’的账上。”
话音未落，我已经带着doro转身走向那扇滑开的合金门，将身后那一片闪烁的星图和那个躬身到几乎要贴在地上的身影，一同留在了这间冰冷的地下室里。
合金门在我身后无声地合拢，将那个充斥着数据流与星图的冰冷世界彻底隔绝。
眼前再次出现了那条狭窄油腻的金属阶梯，空气中浓重的拉面汤底味和机油的焦糊味重新包裹了我的嗅觉。
仿佛刚才那一切，都只是一个短暂的幻觉。
“走吧，我们的面吃完了。”
我牵着doro的手，迈步走上阶梯。
她的小脸上依旧带着一丝对“点心”的期盼，对周围环境的变化浑然不觉，只是紧紧跟随着我的脚步。
那厨子，或者说情报贩子，没有跟上来。
他很清楚自己的定位，也明白什么是不该看的，不该问的。
当我们掀开后厨的帘子，重新回到那间喧闹的拉面馆时，外面的食客们依旧在大声地划拳、吹牛，没有人注意到两个身影从后厨走出。
我们穿过油腻的桌椅，推开那扇摇摇欲坠的店门，终焉船坞那光怪陆离而又破败不堪的街景便再次涌入视野。
空中穿梭着生锈的飞行器，巨大的全息广告牌闪烁着残缺的影像，各种肤色、各种形态的宇宙种族摩肩接踵，空气中混杂着劣质燃料的废气和不知名生物的体味。
“人~，我们现在就去找那个大船吗？”
doro仰头问我，她对刚才在全息投影里看到的“克拉肯”号印象深刻，在她眼中，那大概是一条非常、非常大的鱼。
“不急，我们先回自己的船上。”
我回答道，同时将那枚从地摊上买来的蓝色玻璃球塞进她手里。
doro立刻被这颗在昏暗光线下依旧能折射出点点光芒的小玩意儿吸引了注意力，开心地把玩起来。
我的目光则扫过四周，看似随意，实则将周围的一切尽收眼底。
这片无法地带，每时每刻都上演着掠夺与被掠夺的戏码，片刻的松懈都可能招来不必要的麻烦。
回到“欧润吉号”停靠的泊位时，那个自称乔治的独眼小个子正焦急地在登陆舱门口踱步。
看到我们回来，他那只独眼瞬间亮了起来，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过来，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
“船长！大副！你们回来啦！一切还顺利吗？”
我没有理会他的殷勤，径直走进了驾驶舱。
这艘从“清道夫”手里抢来的飞船虽然破旧，但核心的导航和动力系统还算堪用。
我坐在船长位上，手指在布满灰尘的控制台上迅速拂过，激活了导航系统。
破旧的屏幕闪烁了几下，最终稳定下来，显示出我们当前的位置。
“乔治，”我头也不回地开口，声音平静无波，“设定航线，目标‘残月港’外围，第七号陨石补给点。”
“残月港？我们回去干嘛？”
乔治愣了一下，有些不解地凑过来，“我们不是要去干一票大的吗？”
在他看来，我们应该直奔“寂灭坟场”，而不是返回之前的黑市。
“去见一个‘朋友’。”
我淡淡地说道，没有过多解释。
我的指尖在星图上划过，一条最优化的航线被规划出来，避开了几片已知的海盗巡逻区和危险的宇宙尘埃带。
“给他一些他需要的东西，然后，让他带我们去坐那艘更大的船。”
doro抱着她的蓝色玻璃球，凑到我的椅子旁，看着星图上我们即将开始的旅程，小声说：
“去坐大鱼船，吃点心！”
我笑了笑，伸手将她抱到腿上坐好。
“对。”
我的目光重新投向深邃的宇宙，眼中映照着星图上那个代表“残月港”的光点。
一个贪婪且走投无路的舰队指挥官，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我甚至不需要付出太多，只需要在他与虚空水母商人交易的时候，稍微“帮”他一把，让他欠我一个无法拒绝的人情。
至于那个情报贩子的账单……自然也会有“铁钩”指挥官来支付。
“坐稳了。”
我最后说了一句，随即推动了动力杆。
欧润吉号微微一震，缓缓脱离了泊位，调转船头，朝着终焉船坞的出口飞去。
身后那片混乱而庞大的钢铁都市，在舷窗外逐渐远去，最终化作宇宙背景中一个不起眼的光团。
我们的下一站，是残月港，是那艘名为“克拉肯”的巨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