威胁。
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源于绝对力量的威胁。
老鬼沉默了。
他死死地低着头，浑浊的独眼盯着杯中那摇曳的蓝色酒液，那张饱经风霜的脸上，阴晴不定。
酒馆里，落针可闻。
周围的亡命之徒们，连呼吸都停滞了，生怕自己发出的任何一点声响，会让自己变成下一个悬浮在半空的金属球。
许久，老鬼才缓缓地，长长地呼出了一口气。
那口气，仿佛将他这几十年来在刀口舔血所积攒的全部戾气，都彻底呼出体外。
“呵呵……”
“呵呵呵呵呵呵……”
他忽然低声笑了起来。
那笑声初始干涩，继而癫狂，其中带着一丝自嘲，一丝释然，和一种……赌徒押上全部身家时的极致兴奋！
“好！”
“好一个‘你的命，你自己留着’！”
他猛地抬起头，那只完好的独眼中，竟然爆发出一种前所未有的疯狂光芒，仿佛要将眼前这尊漆黑的魔神都看穿！
“我赌了！”
老鬼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嘶吼出这两个字！
他从怀里掏出一块满是划痕的、无比老旧的数据芯片，用一种近乎宣誓的姿态，“啪”的一声，狠狠拍在了桌子上！
“这里面，是我这三十年所有的心血！”
“不止是安全的航道，还有‘风暴之眼’里，那些该死的风剪、磁暴、引力流的详细规律！甚至包括最近一次，也就是三个标准月前，那场最恐怖的‘灭世雷暴’的完整数据！”
他的胸膛剧烈起伏着，死死地盯着“阎罗”。
“我只有一个要求！”
“我跟你们一起去！”
这个要求，让“雷龙”驾驶舱内的顾知夏都感到了意外。
“我要亲眼看看！看看你们那艘‘漂亮的大家伙’，到底凭什么，敢闯进那个连神明都要陨落的坟场里去！”
老鬼的声音里，带着一种压抑不住的、对未知领域的狂热探索欲，和他亡命徒的本质。
“而且，里面的情况瞬息万变，光有数据就是一张废纸！”
“只有我！只有我这条在风暴里游了几十年的老泥鳅，才能根据实际情况，帮你们进行微调，找到真正的生路！”
林默沉默了片刻。
一个经验丰富的向导，价值确实远超一份死的数据。
“可以。”
阎罗机甲里传出的声音，依旧干脆利落，不带丝毫情绪。
……
半小时后。
自然选择号的舰桥内，气氛严肃到了极点。
老鬼，这个第一次踏上如此先进战舰的拾荒者，并没有表现出刘姥姥进大观园般的土包子模样。
他在最初的、深入骨髓的震惊过后，便立刻将全部的注意力，集中在了那张巨大的、由他提供的数据所构成的三维星图上。
“情况比我想象的还要糟。”
老鬼的脸色，前所未有的凝重，他那只机械义眼因为超负荷运算而闪烁着危险的红光。
“根据我的数据和你们这艘……这艘怪物战舰的实时演算，那颗星球的能量正在以一种不正常的速度急剧攀升。”
他指着屏幕上那片血红色的高危区域，声音沙哑。
“我们错过了上一个平稳期，现在进去，等于一头撞进九级文明的行星粉碎机里！”
“不，有一个窗口。”
林默的手指，在全息屏幕上轻轻一点。
一条被无数数据流包裹的、细微到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绿色安全航线，被标注了出来。
“三个小时之后，‘风暴之眼’的南北磁极，会发生一次短暂的能量对冲。”
“届时，赤道附近的风暴强度，会出现一个大约持续十七分钟的、相对薄弱的窗口期。”
“从这里切入，我们有机会，在风暴重新闭合之前，冲进中层相对稳定的‘风眼回廊’。”
老鬼看着林默标注出的那条航线，那只机械义眼飞速闪烁，进行了数十万次的推演。
最终，他不得不承认，对方的计算，比他自己的大脑，还要精准无数倍。
“疯子……”
“你们真他妈是一群疯子……”
他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撼。
“这根本不是航行！这是开着飞船在光速刀尖上跳舞！”
“姐姐，默哥哥，那会不会很危险啊？”顾念秋抱着她的胡萝卜抱枕，小脸上写满了担忧。
“曾经有一艘记录在案的SSS级帝国主力战舰，‘天谴’号，在没有精确航道图的情况下，试图强行闯入。”
顾知夏看着屏幕上的数据，声音清冷地补充道。
“结果，它在三分钟内，就被撕成了基本粒子。”
她不是在动摇军心，而是在陈述一个残酷的事实。
“那我们……”顾念秋更害怕了，小手紧紧攥住了抱枕的耳朵。
“放心。”
林默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能安抚人心的、绝对的自信。
他站起身，走到巨大的舷窗前，看着外面那颗散发着无尽毁灭气息的紫色星球。
“我们的‘自然选择号’，可不是一般的SSS级战舰。”
他伸出手，仿佛要将那颗恐怖的星球，握于掌中。
“祝融和世界树的力量，不是用来观赏的。”
他的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
“这种程度的风暴，只是开胃菜。”
顾知夏看着他那自信到近乎傲慢的背影，原本有些悬着的心，也莫名地安定了下来。
这个男人，似乎永远都能创造奇迹。
她看向老鬼提供的情报末尾，那段用血红色高亮标注的警告，秀眉微蹙。
“这份情报还提到，上一个试图探索核心区域的团队，他们的飞船在距离核心非常遥远的外围，就遭受了不明攻击，船体严重破损，被迫撤离。”
“他们怀疑，在‘雷暴核心’的区域，可能……有什么东西，在守护着它。”
老鬼闻言，脸色也变得更加难看：“没错，所以我才说，那里面是神明的坟场。我们这些凡人，连靠近的资格都没有！”
“守护者？”
林默缓缓转过身。
那双暗金色的瞳孔中，闪过一丝令人心悸的、冰冷的杀意。
“那正好。”
他的目光，落在了顾知夏的身上，仿佛在说，你的磨刀石来了。
“省得我们去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