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夜。
莫斯科的夜,如同被一块浸满了浓墨的黑布,死死地蒙住,看不见一丝星光,透不进一缕月华。
空气冰冷而又凝滞,仿佛连风,都已在这场史无-前例的暴风雨来临之前,屏住了呼吸。
城郊,那间伪装成无线电修理厂的秘密监听站内,气氛压抑得如同深海。
卡佳那双清澈的眼眸里,布满了细密的血丝。她已经连续超过七十二个小时没有合眼,整个人的精神,都像一根被拉伸到了极限的、即将绷断的弓弦!
她的身旁,谢尔盖和几名最顶尖的技术员,同样是脸色煞白,眼窝深陷。但没有一个人敢有丝毫的松懈。
他们所有人的目光,都死死地钉在那台经过特殊改造的、连接着克里姆林宫深处那枚“契卡之耳”的接收器上。
“滴答……滴答……”
墙上的老式挂钟,发出的声响,如同死神的脚步,在每一个人的心脏上,沉重地践踏着。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耳机里,除了那永恒不变的、令人心烦意乱的电流杂音,再无其他。
难道……他今晚不会再谈论那个计划了?
难道,我们终究还是无法抓住他最致命的、最核心的罪证吗?
一股无法言喻的焦躁,如同毒蛇,开始啃噬着每一个人的内心。
就在这时!
“滋——”
耳机里,那平稳的电流声,突然发生了一丝极其细微的、几乎无法察觉的波动!
卡佳那因为极度疲惫而略显涣散的瞳孔,在这一瞬间,猛地收缩成了最危险的针尖!
她猛地按住耳机,将所有的注意力,都提升到了极致!
来了!
只听见一阵轻微的脚步声和开门声过后,一个他们再也熟悉不过的、谄媚而又阴狠的声音,无比清晰地,从耳机中钻了出来!
是叶若夫!
“斯大林同志,一切都已准备就绪。所有即将参加大会的代表,都处在我们的严密监视之下。”
紧接着,另一个沙哑的、带着浓重格-鲁吉亚口音的声音,阴冷地响起。
是斯大林!
“很好。等大会结束,就立刻动手。但是,光有那份名单还不够,我们需要一个足以说服所有人的罪名。”
监听站内,所有人的呼吸,都在这一瞬间,彻底停滞了!
来了!
最关键的情报,终于要来了!
卡佳对着身旁的谢尔盖,做了一个无声的手势。
谢尔盖那张消瘦的脸上,瞬间涌起一股病态的潮红!他猛地按下了一个红色的按钮!
监听站旁,一台外形奇特的、由他亲手改造的胶片录音机,那盘特制的、涂有磁性材料的电影胶片,开始无声地、平稳地转动起来!
每一个音节,每一个词语,都将被这台机器,化作永恒的、无法磨灭的铁证!
耳机里,叶若夫那如同毒蛇般的声音,再一次响起,带着一丝邀功般的兴奋。
“斯大林同志,您放心!罪名我已经为他们想好了!就说他们与德国总参谋部勾结,企图发动军事政变,分裂国家!我们甚至伪造好了全套的、他们与德国间谍秘密来往的电报和信件!保证做得天衣无缝!”
德国间谍!
军事政变!
卡佳的拳头,在瞬间死死攥紧,锋利的指甲深深地陷入了掌心,传来一阵刺骨的剧痛!
无耻!
卑劣到了极点!
他们竟然要用这种最低劣、最恶毒的谎言,去构陷那些为这个国家流过血、立过功的元帅和将军!
然而,耳机里传出的、斯大林接下来的那句话,却让卡佳浑身的血液,都在这一瞬间,被彻底冻结!
只听见斯大林发出了一声充满了轻蔑与不屑的冷哼。
“伪造的证据?叶若夫,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天真了?”
那沙哑的声音里,充满了令人不寒而栗的、属于独裁者的绝对冰冷与残忍。
“听着,证据不重要。”
卡佳的心脏,狠狠地一抽!
只听见斯大林用一种不带丝毫温度的、如同在陈述一个真理般的平静语调,一字一句地,说出了那句足以让整个世界都为之颤抖的、来自魔鬼的最终判决!
“重要的是,我们需要他们死。”
“只要他们死了,我们说什么,人民就会相信什么。历史,将由我们来书写。”
寂静!
整个监听站,陷入了一片死一般的、令人窒息的寂静!
谢尔盖和所有的技术员,都像是被一道无形的九天惊雷,狠狠劈在了天灵盖上,彻底地,石化了!
他们瞪大了眼睛,张大了嘴巴,那一张张惨白的脸上,只剩下了无尽的、深入骨髓的骇然与恐惧!
他们听到了什么?
他们……他们竟然亲耳听到了魔鬼的声音!
那已经不是阴谋!
那是赤裸裸的、不加任何掩饰的、对整个国家、对所有人民的终极蔑视与宣判!
然而,与他们的骇然不同,卡佳在经历了最初零点一秒的战栗之后,那双燃烧着血丝的眼眸里,所有的情绪都褪得一干二净!
只剩下一片冰冷的、锐利的、足以焚尽一切的滔天怒火!
她看着那台依旧在平稳转动的胶片录音机,看着那盘承载着魔鬼判决书的黑色胶片,那张美丽而又坚毅的脸庞,在示波器幽绿的光芒映照下,如同一尊完美的、即将挥舞复仇之剑的战争女神!
“继续录。”
她的声音,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绝对权威!
“把他们接下来说的每一个字,都给我清清楚楚地,刻在这盘带子上!”
录音,在继续。
斯大林和叶若夫又讨论了一些关于如何处置保尔、如何瓜分军队权力的血腥细节。
而这一切,都被那盘黑色的胶片,忠实地、完整地,记录了下来。
这,就是保尔计划中的“终极武器”!
这,就是足以将那座看似坚不可摧的红色神像,彻底炸得粉身碎骨的——雷神之锤!
当耳机里的声音彻底消失,监听站内,依旧是一片死寂。
许久,谢尔盖才如同虚脱一般,瘫倒在椅子上,浑身都被冷汗浸透。他看着那盘缓缓停止转动的胶片,眼神,像是在凝视着一颗足以毁灭世界的超级炸弹!
“我们……我们成功了……”他的声音嘶哑得如同梦呓。
“不,还没有。”
卡佳猛地站起身,那张苍白的脸上,燃烧着两簇决绝的、近乎疯狂的火焰!
“现在,立刻!给我制作三个备份!一个钢丝录音带,一个蜡筒唱片,还有一个,用最原始的机械刻纹方式,给我刻在钢板上!”
“另外,立刻检查我们准备好的所有播放设备!那台伪装成公文包的大功率扩音器,还有那几台微型发射器!我要确保,在任何情况下,我们都能让这段声音,响彻在克里姆林宫的上空!”
“是!卡佳同志!”
整个技术团队,瞬间爆发出了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无比狂热的工作激情!
他们知道,他们手中掌握的,将是决定这个国家未来命运的钥匙!
……
凌晨四点,当莫斯科正处于黎明前最深沉的黑暗中时。
克里姆林宫,保尔的办公室里,依旧灯火通明。
卡佳拖着疲惫到极点的身体,快步走了进来。她的手中,紧紧地攥着一盘小小的、用油布包裹着的钢丝录音带。
保尔静静地坐在轮椅上,那张苍白的面孔在壁炉火光的映照下,平静得如同一尊古希腊的雕塑。他仿佛早已预料到了一切,又仿佛,他已经在这里,等待了整个世纪。
卡佳走到他的面前,将那盘录音带,轻轻地,放在了他的手中。
她的手,在微微地颤抖。
那不是因为恐惧,更不是因为疲惫。
而是一种手握着足以改变世界历史的雷霆之力时,那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极致的激动与战栗!
她看着眼前这个将整个国家的命运都扛在自己肩上的男人,那双清澈的眼眸里,闪烁着比漫天星辰更加璀璨、也更加狂热的光芒。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每一个字,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有了这个,”
“他就再也无法辩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