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略分析会的气氛肃穆而凝重。全息投影屏上,不断滚动着“窥天”计划获得的抽象信息标签,以及据此推演出的几种可能图景。灰寂之海、四石锚点、冰冷核心……每一个词都像重锤敲在与会者心头,这个世界的发展越来越看不清了。
赵铁峰将军的声音沉稳有力,正在分析这些信息对现有防御部署和全球监测网络的调整要求。周觉明教授则语速飞快,提出一系列基于新假设的技术验证和逆向工程方向,眼镜后的眼睛闪闪发亮,完全沉浸在学术难题的兴奋中。
林静坐在记录席,手指在虚拟键盘上快速敲击,将要点分门别类。她的专业素养让她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表情专注,偶尔点头或提出简短的确认性问题。
但她的余光,始终有一小部分,不受控制地落在斜前方那个身影上。
陈远坐得笔直,侧脸线条在会议室冷白的光线下显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硬。他大部分时间沉默地听着,只有在关键处才会开口,言简意赅,直指核心。他的声音平稳,没有起伏,每一个判断都基于冰冷的逻辑链,仿佛刚才在房间里那场情绪风暴从未发生。
林静看着他平静无波的侧脸,听着他理性到极致的话语,心底那点刚刚升起的、因他“承诺”而产生的微弱暖意,又慢慢被更深的复杂情绪覆盖。
他真的完全切换过来了。
好像她那些眼泪、那些颤抖的告白、那些近乎崩溃的恐惧,只是他系统运行中遇到的一个需要额外运算资源的“小bug”,现在bug信息已接收,分析流程已启动,系统便继续高效运转,处理更重要的“主线任务”。
有点失落,但也理所当然。这才是陈远。如果他现在流露出任何异样,反而奇怪了。
她的目光滑过他说话时微微开合的嘴唇,想起那里曾吐出“协作单元”、“数据锚点”这样的词。又落在他搁在桌上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分明,稳定得没有一丝颤动。这双手可以轻易干涉局部规则,可以撕裂元婴修士的防御,却不会在她哭泣时,递过一张纸巾,哪怕只是轻轻拍一下她的肩。
她到底在期待什么呢?林静在心中苦笑。难道指望一场告白就能让他变回有血有肉、懂得风花雪月的普通人吗?不,她喜欢的,从来就不是那样的人。她喜欢的,正是这个专注于宏大使命、理性到近乎冷酷、却又有能力扛起一片天的陈远。
只是,当这份“喜欢”真正说出口,并得到那样一份“战略级保证”后,她才发现,接受现实比想象中更难。她得到了一个不会被轻易删除的“位置”,但那个位置,距离她内心深处隐秘渴望的“亲密”,依然遥远得如同星辰。
会议进行到一半,讨论到关于“因果细线”和“关键人物”的推测时,陈远忽然转头,目光看向赵铁峰,但在移动过程中,极其短暂地掠过了林静的脸。
那目光依旧平静,但林静的心脏却漏跳了一拍。她不确定那是否只是无意中的视线移动,还是……他潜意识里,真的将她纳入了“关键人物”的评估范畴?毕竟,她刚刚强行将自己与他个人的“因果”捆绑在了一起。
这个念头让她耳根微微发热,赶紧低下头,假装更专注地记录,手指却在键盘上敲错了一个无关紧要的符号。
接下来的讨论,关于如何应对可能更激进的“圣杯”,以及如何切入对“众神联邦”的调查,陈远提出了利用青禹洞天进行小规模全球快速投送的具体战术构想,并初步设定了几个优先监控和潜在打击的坐标。
听着他冷静地规划着可能发生的突袭、拦截甚至斩首行动,林静的心慢慢沉静下来。这才是他们世界的常态:危机四伏,任务艰巨,生死一线。个人的那点小情小爱,在这样的大背景下,显得如此渺小,又如此真实而顽强。
她再次看向陈远的背影。这一次,目光里少了些之前的彷徨和酸涩,多了些清晰的认知。
他就是这样一个走在刀锋上、与时间赛跑、与未知劫难对抗的人。他的世界里,容不下太多细腻的情感纠葛,每一步都关乎无数人的命运。
而她,选择跟上来,选择喜欢上这样一个人,就必须接受他的全部,包括他的理性,他的“非人”倾向,以及他可能永远无法用她期待的方式回应感情的现实。
但同时,她也更坚定了自己的选择。
她不会退缩,不会因为他的“冰冷”而却步。相反,她要让自己变得更强大,更有价值,成为他计划中更无法替代的“锚点”。她要让那份“基于价值的保证”,变得越来越牢固。或许,这本身就是她能给他的、最独特的陪伴。
会议临近尾声,王部长通过远程连线做出总结和授权。散会前,陈远忽然又看向林静,开口道:“林静,会后将初步的行动优先级清单整理出来,加密发送给我和赵将军。另外,关于你之前提到的个人状态,如果需要,可以申请心理评估支持,基地有相关资源。”
他说得公事公办,甚至带着上级对下属的例行关怀。但林静却听出了细微的不同。他特意提到了“之前提到的个人状态”,这证明他确实将那段对话纳入了工作流程进行跟踪。
“是,明白。”林静站起身,迎着他的目光,清晰地回答,“清单我会尽快整理好。心理评估暂时不需要,我能处理好。”
她的语气平静而专业,眼神清亮,没有了之前的慌乱。
陈远看了她两秒,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离开了会议室。
林静站在原地,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轻轻吐出一口气。
会议结束了,情绪的风暴暂时平息。她得到了一个冰冷但坚固的锚点,也看清了更真实的距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