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璃的指尖还在抖。
她能感觉到狐火快要熄了,那点幽蓝的光在掌心跳了一下,像风中残烛。她的膝盖发软,脚底踩着的符文阵已经裂开大半,边缘的刻痕里渗出暗红血迹,不知是她的还是别人的。
谢无妄的手搭在她肩上,掌心滚烫。他没说话,但她知道他在撑着。雷锤插在身侧的地缝里,紫电微弱地闪着,像将死的蛇。
头顶的天空变了。
九颗星连成一线,光从裂隙上方落下来,照在她脸上。那光不暖,却让她体内的东西猛地一震。
心焰罗盘醒了。
不是震动,是直接在血脉里炸开。一道热流冲上脑门,她眼前黑了一下,随即画面涌进来——雪地,祭坛,一个女人站在中央,火焰从她体内升起,烧向天际。她的嘴在动,声音模糊了很久,终于清晰。
“以我之身,封尔永夜。”
叶璃睁眼。
赤金瞳孔亮起,像重新点燃的火种。她低头看自己的手,血还在滴,落在符文阵上,凝成一点红光,与罗盘共鸣。那光顺着纹路蔓延,连上了残破的水膜和雷网。
她明白了。
这一战不能靠别人。她必须进去。
她抬手,轻轻推开谢无妄的手。
他愣了一下,眼神变了:“你做什么?”
她没回答,转身面向他。脸上有血,嘴唇干裂,但眼睛亮得吓人。她说:“你们退后,我来封印它。”
谢无妄脸色一沉:“你说什么疯话?你现在连站都快站不住!”
“正因为我快撑不住了,才要现在动手。”她的声音哑,但一字一句清楚,“它是冲我来的。心火只认我一个人。只有我能关上这道门。”
“我不信。”他一把抓住她手臂,“你要真能做到,初代早就成了。你这是去送死!”
叶璃看着他,没挣脱。她说:“我不是她。但我走的是同一条路。你拦不住我。”
“我不让你去!”他吼出来,雷纹石眼闪过一道紫光,周身电弧乱窜,“你以为我看不出来?你要用命填这个窟窿!你死了,这里所有人全得跟着崩!”
“那就别跟。”她说,语气平静,“你走你的路,我走我的。”
她抬起另一只手,按在他胸口。掌心发热,一丝狐火顺着接触的地方传过去,逼得他后退半步。她趁机抽身,往后退了一步,站到符文阵中心。
血珠从她指缝滴下,落进阵眼。
轰!
一道光柱从地面冲起,直贯裂隙顶端。幽蓝火焰顺着她的脚踝往上爬,缠住小腿、腰腹、手臂,最后裹住全身。她的黑发扬起,金饰在火中熔成流光,发梢燃着不灭的火苗。
心焰罗盘完全激活。
她闭眼,双手抬起,掌心对天。体内的火线炸开,经脉像被烧红的铁刮过,痛得她牙关紧咬,但她没跪下。她听见自己心跳的声音,一下比一下重,像是在应和某种古老的节奏。
谢无妄冲上前一步:“叶璃!停下!”
她睁开眼,赤金瞳孔映着他:“我是初代月神心火的继承者,只有我能做到。”
“放屁!”他怒吼,“你不是非得一个人扛!我们可以一起想办法!”
“没有时间了。”她转头看向黑门。
冥渊的触手还悬在半空,雾气翻滚,血瞳锁定她。它没动,但在等。它知道她要做什么。
她知道它也知道。
她深吸一口气,体内的火开始燃烧更快。皮肤下浮现出细密的裂纹,像是瓷器上的冰裂,每一道都透出幽蓝的光。那是狐火在往外冲,也是她在被一点点烧尽。
谢无妄看得清楚,喉咙发紧。他想冲上去拉她下来,可脚下像生了根。他知道她不会回头,也知道她一旦开始,就不会停。
“叶璃……”他声音低下去,“你有没有想过,如果你不在了,我还打什么仗?”
她顿了一下。
火光映在她脸上,明暗交错。她没回头,只说:“你是为了五域而战,不是为了我。”
“我他妈是为了你!”他吼出来,雷锤脱手砸在地上,紫电炸开一圈裂痕,“从我在霜崖看见你那天起,我就没打算活着走出这场劫!你懂不懂?”
她没答。
只是抬起手,指尖划过空气。一道狐火飞出,落在阵法四角。火焰顺着残存的纹路点燃,连成一个完整的圈。她的身体开始离地,被火托起,悬浮在空中。
谢无妄抬头看着她,拳头捏得咯咯响。他说:“你要封印它,我就陪你进去。你要是死,我也死在这儿。你别想甩开我。”
叶璃闭眼。
她听见他的声音,也听见自己心里的声音。她不想他死。可她更不想这世界毁在他眼前。
她张开嘴,吐出一口血。
血在空中化作火雾,洒向四周。符文阵彻底亮起,与九星之光呼应。她的身影在火中变得透明,像是随时会散。
谢无妄突然笑了,笑得沙哑:“你真是个疯子。明明怕得要死,还往前冲。”
他弯腰捡起雷锤,双手握紧。紫电重新爬上铠甲,肩部晶石亮起一点微光。他说:“行,你疯,我陪你疯到底。”
他往前走了一步。
又一步。
走到阵法边缘,抬头看她:“你说你是唯一能封印它的。那好,我给你争取时间。你要是敢在我面前倒下,我追到黄泉也把你骂醒。”
叶璃睁开眼。
她看着他,火光在她瞳孔里跳动。她说:“那你记住你说的话。”
她抬手,掌心向下,对准黑门。狐火从她体内爆发,化作一道光流,直冲门缝。火焰撞上黑雾,发出刺耳的嘶鸣,雾气剧烈翻腾,血瞳猛然收缩。
冥渊第一次发出类似怒吼的声音。
整个通道震动,岩石崩落。谢无妄单膝跪地,用手臂挡住落石。他抬头,看见叶璃的身体在火中颤抖,皮肤下的裂纹越来越多,已经有血从缝隙里渗出来。
“叶璃!”他喊。
她没回应。
双手合十,举过头顶。心焰罗盘在她体内轰鸣,最后一段记忆浮现——九道身影跪在祭坛下,她们手中兵器各异,齐声念出封印咒言。那句话,此刻完整地回荡在她脑海。
她张开嘴,声音穿透火焰与轰鸣:
“以我之身,封尔永夜。”
火焰暴涨。
她的身体开始崩解,化作光点,顺着咒言流向黑门。每一寸血肉都在燃烧,每一缕魂魄都在剥离。她知道自己撑不了多久。
谢无妄站起身,雷锤高举。
紫电撕裂空气,轰向黑门两侧。他吼:“我给你三息时间!三息之内你不成功,我就冲进去把你拖出来!”
叶璃的嘴角动了一下。
她没说话,只是将最后一丝意识沉入罗盘。火焰包裹她的全身,她的身影越来越淡,几乎要消失在光里。
黑门剧烈震颤,门缝开始闭合。
血瞳疯狂转动,雾气翻滚如沸。冥渊发出尖啸,触手猛砸地面,试图阻止封印。可符文阵已全亮,九星之光压顶,它的力量被一点点压制。
叶璃的手指开始透明。
她低头,看见谢无妄还站在那里,雷光映在他脸上,左眼的雷纹石闪个不停。他一直在看她,一眼都没移开。
她想说点什么。
可声音卡在喉咙里。
只能用唇语,轻轻吐出两个字。
他看见了。
也读懂了。
“别哭。”
谢无妄的呼吸停了一瞬。
他猛地抬头,双眼充血,吼道:“我不许你死!听到了没有!我不许——”
话没说完。
叶璃的身体炸成一片火光,冲向黑门。
轰!
整扇门被幽蓝火焰吞没,裂缝迅速收拢。血瞳在火中扭曲,最终被彻底封死。黑雾惨叫着消散,触手一根根断裂,化为黑烟。
通道安静了一瞬。
谢无妄站在原地,雷锤垂下,指尖发抖。
地上,只剩下一枚未燃尽的金饰,静静躺在灰烬里。
他慢慢走过去,蹲下,伸手去捡。
指尖碰到的瞬间,金饰突然亮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