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01年3月29日,傍晚,蓟州山区抗洋义军指挥部。
木屋里气氛凝重。油灯的光在几张严肃的脸上跳动,墙上挂着的地图被画满了标记。王德成、张黑子、刘三炮、马老六、陈武、赵猛、老周,还有新加入的“南洋志愿军”队长郑南洋,八个人围桌而坐。
桌上摊着三份情报。第一份是今早从天津传回的密报:李鸿章与十一国代表的谈判仍在僵持,洋人咬死3月30日最后期限,寸步不让。第二份是京城内线消息:联军正在增调兵力,英军从港城调来一个团,法军从印度支那调来两个营,预计四月初抵达。第三份最让人揪心——太原传来的暗语,暗示朝廷顶不住压力,很可能在明天签约。
“明天,”王德成手指敲着桌面,“就是最后一天。签了,洋人就有了‘合法’借口驻军、收税、管海关。不签……洋人真敢分裂大清。”
刘三炮包扎着的左肩还渗着血,咬牙道:“签了也是卖国!咱们打生打死,他们坐在太原签字画押?”
马老六叹气:“朝廷有朝廷的难处。洋人军舰堵着大沽口,几万兵占着京津,不签能怎么办?”
“那就让他们签不成!”张黑子霍然站起,“咱们再干几票大的!把洋鬼子打疼了,看他们还敢不敢逼朝廷!”
陈武摇头:“硬拼不行。黑风岭的教训还不够吗?咱们现在整编完只剩三千六百多人,其中一千多还是伤愈归队的。联军在华北有五万多,硬碰硬是以卵击石。”
一直沉默的郑南洋开口了,声音平稳有力:“王总司令,各位,我刚到不久,本不该多嘴。但既然我们过来了,我就直说了——咱们现在的打法,得改变。”
所有人都看向他。这个“南洋志愿军队长”虽然来了才来没多久,但已经让人看出是真有本事的。
“怎么变?”王德成问。
郑南洋走到地图前:“第一,不能再集中兵力打会战。咱们人少,拼不起。要化整为零,把主力分成十到二十支小股部队,每队两百到三百人,分散到直隶北部各州县。”
他手指在地图上画圈:“蓟州、平谷、密云、怀柔、顺义、三河、香河……这些地方,咱们都要有队伍活动。平时隐蔽,需要时集结,打完就散。让联军不知道咱们主力在哪,处处挨打,处处设防。”
赵猛眼睛一亮:“这是把咱们当初打游击的法子,扩大到整个直隶!”
“对,但不完全一样。”郑南洋继续,“第二,要联络各地的抗洋力量。据我所知,不光咱们这儿,保定、沧州、张家口,甚至山东、山西边境,都有小股义军或者溃兵在活动。只是没人牵头,各自为战。咱们要派人去联络,给他们武器,教他们战术,把他们变成咱们的外围力量。”
老周点头:“这个我们能帮忙。我们在各地都有联络点,可以牵线搭桥。”
“第三,”郑南洋加重语气,“专打要害。不跟联军主力纠缠,“继续”专打他们的后勤——运粮队、弹药库、铁路、电报线。特别是铁路,扒一段就能瘫痪几天。还有,专打小国部队。这次要把意大利、奥匈、西班牙这些国家的兵消耗光,只要打残他们其中一支,就能让联军内部更乱。”
王德成听得入神:“郑队长,你说得对。可咱们现在人手不足,分兵太多,会不会被各个击破?”
“所以要有严密的指挥和通讯体系。”郑南洋显然早有考虑,“各小股部队的指挥员要精干,必须是有经验的老兵。设几个区域指挥部,统筹几支小队的行动。通讯方面——”他看了眼老周,“这次我们带来了野战电台,可以配到区域指挥部,定期联络。没有电台的,用信鸽、快马,建立固定的传递线路。”
陈武补充:“还得有统一的行动准则。什么时候打,什么时候撤,遇到什么情况怎么应对,都得有规矩。不能像以前,一窝蜂上,一窝蜂跑。”
会议持续了三个小时。最终制定了详细的《直隶抗洋游击作战计划》:
一、部队整编。将现有三千六百人编成十二支游击支队,每支队三百人,设支队长一人,副队长两人。另设一个五百人的直属突击营(由郑南洋的“志愿军”和原抗洋义军精锐混编),作为机动作战力量。
二、区域划分。将直隶北部划分为四个游击区:蓟平密区(蓟州、平谷、密云)、顺怀区(顺义、怀柔)、三香区(三河、香河)、北三区(北部三县)。每个区派驻三支游击支队,设区指挥部。
三、联络扩军。由老周联络各地抗洋力量。先派小股人员带着武器和经费去接触,条件成熟后收编或结盟。目标是在两个月内,将外围武装发展到五千人以上。
四、重点打击目标。优先破坏天津至京城铁路线;袭击联军小国部队驻防的据点;截击联军运输队;炸毁桥梁、仓库。特别注明:遇到飞艇,用改装的高射机枪集火射击,专打气囊。
五、后勤保障。在各游击区建立秘密补给点,储存武器、弹药、粮食、药品。
计划定完,已是深夜。王德成看着众人,沉声道:“明天,朝廷可能要签约。但咱们的仗,还得打下去。签了,洋人就是‘合法’占领;不签,他们就是侵略。对咱们老百姓来说,没区别——都是洋鬼子占着咱们的家。”
他深吸一口气:“从今天起,咱们不只是‘抗洋义军’了。咱们是直隶老百姓自己的队伍。洋鬼子一天不滚,咱们一天不收兵!”
老周看着这一幕,心中暗想:帝国的这步棋,走对了。一支有理想、有组织、有外援的抗洋武装,正在这片土地上扎根。而明天,无论条约签或不签,华北的烽火,都不会熄灭。
同一时间,天津英国领事馆。
欧格讷爵士看着怀表:晚上十一点。距离最后期限,还有十三个小时。
“李鸿章那边有什么消息?”他问秘书。
“刚收到太原电报,说清国太后和皇上连夜召集群臣议事……恐怕要议到天亮了。”
欧格讷冷笑:“议吧。明天中午十二点,如果没有签字,我们就宣布支持南方的督抚们自治。到时候,看他们还能议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