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妍在后面紧紧跟着,不知如何劝慰,现在已证实昨夜的刺客就是顺阳王所派,老管家钟平已被抓,新任管家钟奕被抓,顺阳王到底是着急了。
萧政再次来到后衙客房中坐下来,晋衡拿着一封写好的奏章递给他,“王爷,下官听雍州衙署长史讲昨夜的行刺和顺阳王府有关,是否为真?”
“写得不错!”萧政看了一遍奏章,“这一切都是顺阳王干的,望海楼是顺阳王的产业,韩烬是顺阳王的人,卫尉寺一众属吏几乎全被顺阳王的望海楼收买,还派出死士行刺本王,抢夺人犯欲杀人灭口,就连本王的二弟-舞阳侯亦受牵连中毒昏迷。这份奏章本王亲自呈给陛下,卫尉寺一众属吏是否要全部抓捕,还要请示陛下。”
晋衡听完这番话,摇着头,双眼含泪,紧攥双拳,继续说,“听闻户部已查出卫尉寺五年来出入库账目异常,这次御史台绝不会放过一个贪官!王爷,你还是先回府去照顾舞阳侯。刑部已介入军械案,现在还有钟平没有招供。”
萧政忍不住叹息道,“传令右骁卫陈封把顺阳王在兴安城的三处宅院全部搜查一遍,一定要找到失窃的九千把横刀,再派人查一查顺阳王在南郊的两处庄园的位置。”伸伸双臂,“本王第一次感觉这么累!”迈着大步离开雍州衙署,身后跟着宋妍。
晋衡站在后面望着这一切,忍不住流泪,他第一次距离武平王萧政这么近,昔日总是羡慕萧政一路升迁,平步青云,在战场上拼死杀敌,屡破大案要案,回京后屡次遭受满朝文武弹劾,总是那么风轻云淡,今日见到他脆弱的一面,心中一惊,亦懂得作为监察御史的职责与重任。
“这一年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江明远突然出现在晋衡身后,低声劝慰,“晋御史,这次查案,你功不可没啊,日后定能高升。晋老将军有你这样的儿子,亦是幸事。”
晋衡默默点头,抬头看着四周,“江大人,小侄认识一位民间郎中,尤擅解毒,今夜便请这位郎中去为舞阳侯解毒,此人姓孙名慈,是阿爷的旧友。”
江明远笑着点头,“你先去刑部看看,刑部那边审问人犯已有结果,或能协助军械案侦破。”
晋衡脸上勉强挤出三分笑意,整理身上官袍,向江明远辞别骑马赶往刑部。
兴安城中四处在传一件事,那就是舞阳侯萧越中毒昏迷,整个武平王府笼罩在悲伤之中,先后有十五名郎中进进出出,萧越所中之毒甚为蹊跷,没有几个人会解,太医署的几名太医亦对此无可奈何。
萧政领着宋妍回到王府,急匆匆地来到梧桐苑正堂,听完胡正明的讲述,得知萧越依然昏迷,所中之毒还未解,侍女玲儿和萧依敏正堂照顾萧越。望着躺在木榻上的萧越,萧政挥手示意两人离开正堂,独自坐在木榻前,握着萧越的左手,低声哭泣,“二郎!二郎!这次我就不该接这个军械案,还连累你中毒昏迷。儿时我们四个在一起,就属你和阿鸣最闹腾,阿卓憨憨傻傻,忠厚老实,你倒是调皮淘气,后来阿爷阿母在颍州殒命,我们一年只有在祭祀之时才能见一面,后来我们都长大了,你和阿卓在金州安平县,我和阿鸣在颍州,这一年我们在京城打打闹闹。你虽不是我的亲兄弟,但这些年的情义重如山,你一定要醒来。我是武平王,只要你醒来,不论你怎么闹腾,我都宠着你。你喜欢望海楼那个店铺,本王就把它买过来留给你。”
梧桐苑正堂外面站着一个人,此人不是别人,正是胡鸣,胡鸣领着晋衡和名医孙慈刚来到正堂门前,听到这番话,忍不住落泪,干咳三声,“大哥,兄长,晋御史领着孙郎中来为二郎解毒!”
萧政用手擦着眼角的泪花,缓缓站起身,扭头瞧见正堂外面的几人,冲着他们招手,“阿鸣,你让他们进来!”
胡鸣领着晋衡和孙慈进入梧桐苑正堂,孙慈首先给萧政施礼,“小人姓孙,今日能见到萧王爷,很高兴啊。”看了一眼胡鸣,“胡医正,你先请王爷到正堂外关上房门,小人治病就是你这个规矩。”
胡鸣听懂孙慈话中的深意,拉着萧政等人走出正堂,正堂中只留下孙慈和胡鸣两人,胡鸣是太医署医正,留下来协助孙慈,孙慈看上去只有三十岁,面容和蔼,胡子中夹杂着白色,用手诊脉,点着头,“这是西域那边的毒,病者脸色乌黑,伤口在后背,老夫曾随恩师四处游历见过此毒,名为乌头青,若不解毒,三日内必死。”从药箱中掏出一瓶解毒药瓶,“胡医正,先给病者喂一颗,每日两次,三日内此毒必解。”又拿出一包粉药洒在后背的伤口处,用绷带包好伤口。
“这个毒见效慢,但很少用,一般用在刀剑上。谁这么阴险啊?”这是孙慈的疑惑。
胡鸣低声说,“不瞒孙郎中,就是淬毒的刀所伤。”
孙慈处理好伤口,背着药箱,满意地点头,轻拍着胡鸣的手,低声嘱咐几句,迈着步子走出正堂,瞧见正堂外面站着的几个人,“胡医正,病人伤口已清,三日内服药定能解毒,好生照顾病人。”
胡正明笑着走上前递上一包银钱,这是一锭银钱,孙慈的出诊费,亲自送晋衡和孙慈离开王府。
胡鸣挥手示意萧依敏和侍女玲儿去正堂照顾萧越,独自一人去寻找萧政,从前院到后院,在后院祠堂寻到萧政的身影,站在祠堂外面,不敢去推祠堂的房门,透着门缝瞧见祠堂中的烛火闪烁。萧政跪在祠堂的玉蒲团上,久久不敢起身,口中不停地祈祷,“萧氏列祖列宗在上,请受不孝子孙一拜,望萧氏先祖保佑二郎早日醒来。是孙儿无能没保护好二郎!是顺阳王故意联合郑氏家主郑霖针对孙儿,还连累二郎中毒昏迷!”
听到这些话,胡鸣忍不住摇头,心中很不是滋味,一扭头瞧见雍王和安康搀扶着大荣皇帝周璟出现在身后,恭敬地施礼,“臣参拜陛下!雍王殿下!”
皇帝周璟挥手示意莫要说话,听着祠堂中传出的声音,令雍王和安康留在祠堂外面,独自一人迈着步子轻轻推开祠堂门,这一次进入祠堂不知如何劝慰萧政,祠堂门又一次关闭。
周璟一步步走近祠堂灵位前,瞧清萧政跪在玉蒲团上,双眼湿润,扫视着一排排萧氏先祖牌位,刚走到玉蒲团前,拿起三炷香在烛台上点燃,恭敬地拜了三拜,将三炷香插到香炉中,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政儿,你莫要过于担忧,舞阳侯定会醒来。”搀扶起萧政,瞧见萧寅的牌位,“你做得很好!舞阳侯为救雍王舍命挡刀,朕还要谢谢他。”
萧政从衣袖中掏出一份奏折呈上,“这是军械案奏章,监察御史晋衡亲自起草,侄儿审过一遍,请姑父审阅。”
周璟接过奏折看了两遍,神色凝重,又问了一句,“这是真的?卫尉寺除了于旌余下近四十多名官吏全部涉案!”
“是真的!韩烬已全部交代,军械案幕后之人是顺阳王,现下钟平还未招供,昨夜行刺小侄之刺客正是顺阳王所派,被抓人犯已招认,接下来就是抓捕卫尉寺涉案官吏严查,再拘捕顺阳王。此案太大,五年来卫尉寺倒卖军械,中饱私囊,一个个官吏皆是贪墨之吏。”萧政低声讲述着查案的过程。
周璟沉思片刻,“刑部那边审案亦有结果,户部审查卫尉寺近五年来的账目发现异常,”看了一眼萧政,“右骁卫出动缉拿涉案官吏,彻查此案,不论涉及到谁,其爵位有多高,其官职有多高,皆要严办。这群贪官污吏,把卫尉寺搞得乌烟瘴气。你是尚书右丞,要把这个案子查清楚。你办案,朕放心。”
“陛下, 原卫尉寺卿于旌已平安归家,臣亦遵守和陛下的约定,此次军械案中韩烬妻儿被顺阳王所软禁逼迫行恶事,臣怜其才,恳请饶他一命,余下涉案之人皆要重惩。”萧政恭敬地施礼。
大荣皇帝周璟低头思虑,还是点头答应,“你看人很准,上次那个鲁桓是大才,正是辅助太子的贤才。这个韩烬,你酌情治罪,要能服众,还要把失窃的军械寻到。朕相信你能做到。”拿着奏章离开祠堂,呵呵一笑,“舞阳侯一定会醒来!陪朕逛逛王府!”
萧政脸上勉强挤出一丝笑容,点着头,搀扶着周璟一步步走向祠堂大门,在王府前院闲逛,一直到前院湖心亭。雍王和安康在后面紧紧跟着。
周璟扫视着前院大湖,扭头望着萧政,“政儿,朕该怎么处置顺阳王?这个顺阳王在封地无法无天,朕可以不闻不问,竟敢跑到京城来闹事,暗杀行刺,倒卖军械,蓄养死士,若不严惩难堵百官悠悠之口。”
萧政轻摇着头,“臣和顺阳王亦是亲戚,不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古人有小惩大诫之说,或可一试。”
“你是武平王,是否蓄养死士?”
这是一个送命题,萧政一时不知如何回答,“陛下,臣和河东萧氏虽有赡养阵亡将士遗孤的传统,这些遗孤亦是陛下的子民,长大后或务农,或行商,或参军,或科举为官,亦在为陛下效力,皆忠于陛下,忠于大荣。臣是替陛下抚育他们长大成才。”
“朕知晓你的忠心,亦知河东萧氏一族的忠心。”大荣皇帝周璟满意地点头,“安康,回宫!”
安康总管搀扶着周璟离开王府,雍王周胥生气地瞪着萧政,“表兄,还真是巧舌如簧,一张破嘴什么都敢说。”
萧政白了他一眼,嘟嘟嘴,“雍王,待二郎醒来,你要善待他。你们两个闹得京城人尽皆知。本王一心在查案,你们是好心办坏事。”
“本王不想和你说话!”雍王周胥笑着追上皇帝周璟,笑嘻嘻地说道,“父皇,今日表兄实在太欺负人!舞阳侯从未出过京城,独立办过事,表兄竟然敢派他去下面暗查。他家王妃整日在府中练剑,练长鞭,好生吓人。”
“你啊!你啊!萧越表现得极好!”
萧政站在王府大门前望着周璟的御辇离开的身影,冷笑几声,用手擦着额头的冷汗,“世人说伴君如伴虎,果然不错!”
王妃陆清颜一蹦一跳地跑入王府大门,冲着萧政微笑招手,“萧郎,王爷,今日为何回来这么早?”
萧政板着脸,拉着她走向后院梧桐苑,“我们去守着二郎,一直到二郎醒来,今日晋衡那小子带来一个名医-孙慈,好似是阿鸣的大师兄,两人皆师从药王。但愿二郎能早日醒来。下个月便是二郎和裴氏女-裴鸢的大婚。”
王妃陆清颜眼中含泪,禁不住叹息三声,紧握着他的手臂,“阿越一定会醒来!阿越一定会醒来!”
两人一前一后进入梧桐苑正堂,侍女玲儿站在木榻前守护着萧越,胡鸣和萧依敏刚刚离开正堂去药庐煎药。
从申时四刻到酉时四刻,再到子时四刻,萧越依然没有醒来,侍女玲儿叫醒陆清颜,“王妃,子时了!该去歇息了!”
萧政用手摸着萧越的手臂,“玲儿,你先去睡,今夜本王在此守着二郎!”
“……水……水……水……水……”
这是萧越孱弱的声音,侍女玲儿瞧见萧越睁开眼,“王爷!王妃!舞阳侯醒了!舞阳侯醒了!”
萧政开心地喊着,“二郎!二郎!你醒了!你醒了!快拿水来!”搀扶着萧越坐起身,“醒了就好!醒了就好!”
侍女玲儿倒了一杯凉开水递给萧政,萧政亲自喂萧越喝水。喝完水,萧越从腰间摸出一块玉令牌,这是东宫玉令牌,“大哥,我已完成任务!”
萧政收起东宫玉令牌,开心地大哭,“很好!很好!二郎,你比我做得好!”
“玲儿,开火,熬甜汤!快去!”王妃陆清颜脸上有了笑意,搬过来一把木凳坐在木榻前,心中乐开了花,“二郎!你要再不醒来,萧郎会把顺阳王府拆掉,把顺阳王打得满地找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