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幕裹着我从排水管道钻出来时，后颈还在渗血——刚才被管道内壁的铁片划了道口子。
我抹了把脸上的水，顺着墙根往病房区挪，雨靴踩在泥里发出“吧唧”声。
全院漆黑，连走廊应急灯都灭了，王强的骂声早被暴雨冲散，只剩远处护工们喊“检查电路”“看好病人”的吆喝。
老皮从口袋里探出头，湿毛贴在脑门上：“三楼监控坏了，张护士带着实习生去b区了，现在是机会。”我攥紧口袋里的录音笔，那里面有昨天偷录的医生办公室对话——“17床的脑波数据异常，加大剂量”，“样本编号0927，今晚转地下”。
现在，我需要那封老皮说的信，证明十年前就有人和我一样，不是疯子。
病房门虚掩着，我贴着墙滑进去，潮湿的霉味裹着消毒水味撞进鼻子。
床垫下的木板果然松动，我指甲抠住缝隙一掀，“咔”的轻响在寂静里格外刺耳。
借着窗外闪电的光，墙后露出个碗口大的洞，几只灰鼠正用前爪扒拉洞口，其中一只尾巴上有块白毛——是老皮提过的花斑。
“快！”老皮从口袋里窜出来，爪子搭在我手腕上，“十年前那家伙把信塞在洞最里面，只有停电时电路磁场弱，墙里的金属网才不会触发警报。”我的手指刚探进洞，就触到一片粗糙——是墙皮脱落的碎屑。
再往里，指尖碰到一张纸，薄得像蝉翼，边缘还卷着毛边。
“别用蛮力。”老皮急得直蹦，“他说纸张浸过桐油，防潮但脆。”我屏住呼吸，拇指和食指轻轻捏住纸角往外抽，“嘶啦”一声，心跟着揪起来——还好，没破。
闪电劈下的瞬间，我看清了纸上的字：
“不要相信医生，他们不是来治病的。”
字迹是蓝黑钢笔水写的，有些地方晕开，像滴过眼泪。
我继续抽，整页纸展开在掌心：“我是07号样本，他们不会让我活着离开……如果你看到这封信，请告诉外面的人，我们不是疯子，他们是怪物。”落款日期是2013年5月17日，正是医院扩建地下设施的年份。
“他叫周正，是护工高老头的侄子。”老皮蹲在我肩头，胡须沾着水，“当年他发现护士往药里掺白色粉末，偷偷记了本子。有天半夜我听见他哭，说‘婶婶的风湿药，怎么会和我吃的一样’。”我喉咙发紧——妹妹死前也总说“护士阿姨给的糖好苦”，原来不是幻觉。
“啪嗒”。
脚步声从走廊传来，带着橡胶鞋底碾过积水的声响。
老皮猛地咬住我耳垂：“小唐！他今晚替班，带着应急灯！”我手忙脚乱把信往怀里塞，床垫还没铺好，门就被推开了。
应急灯的白光刺得我眯眼，小唐抱着个铁皮箱子站在门口，镜片上蒙着水雾。
他二十来岁，下巴还长着青春痘，前天我看见他给病人发药时手都在抖。
此刻他盯着我掀开的床垫，喉结动了动：“陈……陈丰？你怎么没去活动室？”
我假装弯腰捡拖鞋，把信压在大腿下：“头疼，躺着呢。”
“哦……”他应了声，目光却往床底扫。
老皮在我口袋里“吱”地叫了声，花斑带着三只小老鼠“唰”地从床底窜出来，撞翻了墙角的痰盂。
小唐尖叫着跳起来，箱子“哐当”掉在地上，里面的文件撒了一地——我瞥见最上面一张写着“脑垂体实验记录”，署名是院长李建国。
“老……老鼠！”他扶着墙后退，镜片滑到鼻尖，“我、我去拿鼠药！”门“砰”地关上，脚步声跑得比来的时候还急。
我迅速把信塞进内衣口袋，用胶布粘牢——这是妹妹的旧发带，沾着她头发的香味，最安全。
走廊里响起护工的喊叫声：“小唐！你跑什么？”我贴着门听了会儿，确定没人注意，才溜出去。
雨还在下，风卷着雨点打在窗玻璃上，像有人在敲摩斯密码。
我摸了摸胸口的信，十年前的字迹隔着布料硌着皮肤——原来不是我疯了，是这医院，把正常的人关起来，把不正常的事藏了十年。
后半夜雨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照得走廊瓷砖泛着冷光。
我躺在病床上，盯着天花板上的水渍——那形状像妹妹的布娃娃，歪着脑袋冲我笑。
老皮蜷在枕头边，尾巴搭在我手背：“明天晨间训练，李院长会来。”我翻身对着墙，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等他来，我要让他看看，被关在笼子里的，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