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重的敲击声在厚重的金属舱门上回荡,每一下都像敲在紧绷的神经上。不是机械的精准,而是带着一种沉重、缓慢,甚至……一丝古老韵律的质感。
李长乐和夏小暖瞬间僵住,屏息凝神,全身戒备。周胖子依旧昏迷,铁匠和‘星火’沉寂。在这图书馆最深处、被遗忘的冰冷机械层,门外会是什么?
敲击声停顿了片刻。空气死寂得能听到自己(意识)血流的声音。
然后,声音再次响起。
咚……咚……
这一次,不再是简单的敲击,而是带着某种……摩擦?仿佛门外那东西,在用沉重的、覆盖着什么的肢体,缓慢地刮擦着舱门表面。金属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
“不像是……巡逻单位……”夏小暖用极低的气音说,眉心符文微闪,她的天赋让她对“信息”和“意图”更敏感,“敲击里……没有‘扫描’或‘攻击’的明确指向性……反而像是……一种……笨拙的‘试探’?或者……某种固定的‘仪式’?”
试探?仪式?
李长乐心中警铃大作。无论是哪种,都绝不寻常。他示意夏小暖退到房间最深处,自己则悄无声息地挪到舱门侧面的墙壁后,将感知提升到极限,试图穿透厚重的金属和外部浓稠的规则惰性,窥探门外的景象。
感知艰难地渗透出去,如同在粘稠的沥青中移动。他只能捕捉到极其模糊的轮廓和波动。
门外,紧贴着舱门的,是一个……极其庞大、形态臃肿的“身影”。
那身影几乎堵塞了整个管道岔口,高度接近管道顶部。轮廓不规则,像是无数粗大的、如同树根或触手般的结构扭曲盘绕在一起,表面覆盖着厚厚的、暗沉如岩石的角质层或凝结物。一些部位,隐约有黯淡的、如同冷却熔岩般的暗红色光泽在皮壳缝隙下缓慢流淌、明灭。
刚才的敲击和刮擦,似乎就是这身影前端,几根最为粗壮、末端钝圆的“肢体”所为。
最让李长乐心悸的是,从这庞大身影身上散发出的“存在感”。那不是机械单位的冰冷死板,也不是智慧生命的清晰灵动,而是一种……极其古老、沉重、仿佛与这片循环层本身融为了一体、由无尽的“时间”、“磨损”和“重复”堆积而成的……“惰性意志”。
它像是一块活着的、会移动的“规则沉积岩”。
“这是……什么东西?”李长乐在意识中疾问铁匠,希望这位曾经的“架构师”能认出这怪异的存在。
铁匠的意识艰难地波动着,似乎在记忆的尘埃中努力翻找:“这种波动……这种与底层循环规则高度契合的‘惰性活性’……难道是……‘轮回的看守者’?”
“轮回的看守者?”
“……传说……在图书馆某些最古老、最核心的循环系统节点附近……会因无尽岁月的规则冲刷和能量沉积……自发‘孕育’出一些……奇特的‘规则共生体’……”
“它们没有明确的智能……更像是一种……由系统规则与漫长时光共同塑造的‘自然现象’般的‘本能聚合体’……其‘意识’(如果能称之为意识)完全由维护循环、清理淤塞、排斥异常的本能驱动……行动缓慢,但力量极其庞大,且与所在区域的规则场深度绑定,极难消灭……”
“因为它们仿佛永恒地守护着循环的‘轮回’,清除一切‘堵塞’和‘异常’,所以被早期的一些探索者称为……‘轮回的看守者’……”
规则共生体?本能聚合体?清理淤塞和异常?
李长乐立刻明白了!他们闯入这个废弃的检修舱室,虽然暂时安全,但他们的“存在”本身,对于这个将维护循环纯净与通畅视为唯一本能的“看守者”来说,就是需要被清除的“异常”和“潜在淤塞”!
它那缓慢的敲击和刮擦,不是攻击,而是在“检测”和“评估”这个“异常点”的“堵塞程度”和“清理难度”!一旦它确认完毕,或者失去了耐心……
“它……会怎么‘清理’?”李长乐沉声问。
“通常……是物理性的‘吞噬’或‘同化’……”铁匠的声音带着深深的忌惮,“它们会用自己的‘躯体’包裹并分解异常物,将其转化为惰性的规则沉淀,融入自身或循环系统……过程可能很慢,但几乎不可逆……而且,一旦被它们锁定并开始‘清理’程序,它们会变得非常……执着。”
吞噬同化!物理性的!
看着舱门上那越来越深的刮痕和凹陷,李长乐毫不怀疑这个庞然大物的物理力量。
不能坐以待毙!必须在它完成“评估”或决定强攻之前,想办法离开!
“小暖,”李长乐压低声音,快速说道,“检查房间,看看有没有其他出口,哪怕是最微小的缝隙或管道!铁匠,回忆这种古老检修节点的结构图,通常会不会有备用通道或应急出口?”
夏小暖立刻行动起来,不顾虚弱,用天赋感知仔细扫描墙壁、地板、穹顶的每一寸。铁匠也拼命搜索着记忆碎片。
李长乐自己则一边警惕门外的动静,一边再次将注意力投向房间中央那个锈蚀的操作台。刚才它毫无反应,但此刻生死关头,或许……可以尝试更极端的方法?
他走到操作台前,不再尝试温和的“激活”,而是伸出双手,将体内刚刚因为接触“淬火余烬”而略微稳固了一丝的“起源烙印”本源,以及“双月之种”那蕴含“可能性”的微光,强行、不计后果地,朝着操作台内部那些早已失效的规则回路和符文结构,“灌注”进去!
这不是修复,而是“冲击”!是试图用自己独特的“变量”与“可能性”波动,去“暴力”唤醒或“覆盖”这台古老设备底层可能残留的最后一点反应机制!
操作台剧烈震颤起来!表面凝结的冰霜和锈迹簌簌落下!内部传出刺耳的、仿佛线路短路的噼啪声!几处早已熄灭的指示灯疯狂地闪烁起杂乱无章的光芒!
“有反应!但是……很不稳定!”夏小暖回头看了一眼,急声道。
就在这时,门外的刮擦声停止了。
紧接着,是一声更加沉重、仿佛蓄力般的闷响!
咚!!!
整个舱门向内凸起了一大块!边缘的金属扭曲撕裂!门轴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冰冷的、带着浓重金属和腐朽气息的气流从缝隙中涌入!
那“看守者”似乎失去了耐心,准备强行进入了!
“找到了!”夏小暖突然叫道,指向房间一角,地面与墙壁交接处,一个被厚重冰霜和锈蚀完全覆盖的、极其不起眼的圆形盖板!“下面……有微弱的规则空洞感!可能……是废弃的管道或电缆井!”
没时间犹豫了!
“打开它!”李长乐吼道,同时继续拼命向操作台灌注力量,试图制造更大的混乱,或许能干扰一下外面的“看守者”。
夏小暖立刻扑过去,用能找到的最尖锐的金属碎片,疯狂地撬刮着盖板边缘冻结的冰霜和锈迹。盖板锈死严重,纹丝不动。
门外的撞击再次传来!这一次更加猛烈!舱门中央出现了一道明显的裂缝!一只覆盖着厚重暗沉角质、指尖如同磨钝石锥的巨大“手指”,从裂缝中硬生生挤了进来,缓慢而坚定地扒拉着裂缝边缘,试图将其扩大!
冰冷、压抑、充满“清理”意志的恶意,如同实质般从裂缝涌入!
“快啊!”李长乐感觉操作台快要爆炸了,反噬的力量让他嘴角溢出炽白的光点。
夏小暖也急得满头是汗(意识模拟),盖板只撬开了一丝缝隙。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直沉寂的周胖子,那几乎彻底熄灭的意识体,忽然,极其微弱地……闪烁了一下!
不是苏醒,而是一种……源于最深昏迷中的、本能般的精神悸动!
就在那“看守者”的恶意和“清理”意志最浓烈的时刻,周胖子意识最深处那点坚韧的“精神韧性”,仿佛受到了某种同频的、极端“压力”的刺激,如同沉入深海的潜水钟,在外界水压达到某个临界点时,自发地、释放出了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凝练”和“纯粹”的精神波动!
这波动,带着周胖子昏迷前最后的“守护”执念,以及长期与李长乐并肩作战形成的无形默契,无意识地、精准地……链接上了夏小暖正在拼命撬动的那个盖板!
不是物理上的帮助,而是精神层面的、对“障碍”的短暂“忽视”与“弱化定义”!
夏小暖正拼命撬着,突然感觉手下那锈死冻结的盖板,其“坚固”与“封闭”的概念,在精神感知中模糊了一瞬!
她几乎是福至心灵,将全部力气和最后的精神力,随着周胖子那无意识波动的引导,狠狠一撬!
咔嚓!
冰霜和锈迹崩裂!那扇看似牢不可破的圆形盖板,竟然真的被撬开了一道足以容纳一人通过的缝隙!下面,果然是一个垂直向下的、黑洞洞的、散发着陈旧金属和灰尘气息的管道井!井壁上还有早已锈蚀的简易攀爬梯!
“通了!”夏小暖狂喜。
几乎同时,李长乐面前的操作台也达到了极限,在一阵剧烈的闪烁和爆鸣后,“嘭”地一声,炸开一小团混乱的规则火花和刺目的白光!虽然没造成多大破坏,但突如其来的强光和能量扰动,显然让正在撕扯舱门的“看守者”动作迟疑了一瞬!
“走!下去!”李长乐当机立断,停止灌注,转身冲向管道井口。
夏小暖毫不犹豫,率先钻入井口,沿着锈蚀的梯子向下爬去。李长乐紧随其后,背着周胖子,也挤进了狭窄的井口。
就在他双脚离开地面的瞬间——
轰隆!!!
身后的舱门终于被彻底撕开!那个庞大、臃肿、覆盖着暗沉角质的身影,将它那如同由无数粗大根须盘绕而成的“头部”,挤进了狭窄的舱室!暗红色的、缓慢流淌的光泽在它“面部”(如果那能称之为面部)的缝隙中明灭,一股更加庞大、纯粹的“清理”意志,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充满了整个空间!
它“看”到了正在消失在管道井中的李长乐三人。
一声低沉、浑厚、如同地下河奔流般的无声咆哮,直接在所有人的意识中炸响!充满了被“异常”逃脱的愤怒与必须完成“清理”的执着!
紧接着,那庞大的身躯开始更加狂暴地挤撞舱室,试图整个挤进来,或者……直接摧毁这个“异常巢穴”!
李长乐顾不上回头,手脚并用(意识体模拟),沿着滑不留手、锈迹斑斑的梯子拼命向下!下方一片漆黑,不知道有多深,通往何处,但此刻,那是唯一的生路!
头顶传来金属扭曲、撕裂、崩塌的恐怖巨响!整个检修舱室正在被那“看守者”暴力拆解!碎块和冰渣簌簌落下!
快!再快!
李长乐感觉自己快要脱力,意识体的裂痕在剧烈运动中隐隐作痛。夏小暖在下面不远,也爬得艰难。
突然,下方传来夏小暖一声短促的惊呼!
“到底了!但是……是死路!只有……横向的很小管道!勉强能爬!”
横向小管道?总比被上面那东西抓住强!
李长乐落地,果然看到井底侧面,有一个直径只有半米左右、布满灰尘蛛网(规则尘埃凝结物)的圆形管道口。管道倾斜向下,内部漆黑一片,不知通向何方。
没有选择。
“进去!”李长乐推着夏小暖先钻进管道,自己则费力地将周胖子塞进去,然后自己也挤了进去。
管道内狭窄逼仄,只能匍匐前进。四周是冰冷粗糙的金属内壁,积着厚厚的、令人窒息的灰尘。空气污浊沉闷。
他们刚爬进去几米——
轰!!!
上方传来震耳欲聋的坍塌声!整个管道井似乎都被砸塌了!猛烈的震动传来,管道剧烈摇晃,灰尘如同瀑布般落下,几乎将他们掩埋!
那“看守者”……把上面彻底毁了!它会不会追下来?
李长乐心脏狂跳,不敢停留,催促着夏小暖继续向前爬。
管道似乎没有尽头,一直向下、向下。温度在升高,空气中开始出现淡淡的、带着硫磺和金属灼烧气味的异味。远处,隐约传来低沉的、规律的、如同巨大心脏搏动般的轰鸣,以及液体流动的哗哗声。
他们似乎在朝着循环层更深处,也许是靠近“规则引擎”核心或某种“熔炉”、“反应釜”的方向爬去。
不知道爬了多久,就在李长乐感觉自己的意识快要在这无尽的黑暗、狭窄和恐惧中麻木时——
前方,出现了一点微弱的光芒。
不是管道内的照明(显然早已失效),而是从管道尽头的一个破损缺口透进来的、暗红色的、不断闪烁的光芒。
同时,更加清晰的灼热气息和轰鸣声传来。
夏小暖率先爬到缺口处,小心地向外窥探。
下一秒,她倒吸一口凉气,声音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
“长乐大哥……我们好像……爬到‘熔炉’的……排污管道里来了……”
“外面……是……熔岩海……和……更大的‘看守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