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钢铁方面,如果我们规划的钢铁厂能够顺利投产,无论是供应六千吨,还是一万二千吨钢轨,应该问题不大,甚至可以把它作为我们钢铁厂一个稳定的内部订单。化工方面,等化工厂建立起来后,生产这七百五十吨炸药,更是不在话下。现在看,最大的短板,反而是在水泥上。我们必须把水泥厂的规划也尽快提上日程。”
詹孝仁见张阳思路清晰,并且有决心解决材料问题,便继续提醒另一个重要的支出项:
“张师长,这还仅仅是修建铁路的费用。铁路修好之后,还需要采购机车(火车头)、车厢(货车、客车)、以及建立维护体系,这也是一笔非常巨大的开销。一台中等马力的蒸汽机车,价格就在数万至十数万大洋不等。车厢也价格不菲。而且,铁路的前期勘察、测量、设计规划,本身就需要投入大量人力和时间,没有个两三年的准备,很难完成详尽的方案。”
面对如此庞大的工程量和漫长的周期,张阳并没有流露出急躁的情绪。他反而显得更加冷静和坚定。
“詹先生,您说的这些困难,我都明白了。”
张阳的声音沉稳有力。
“但是,这条铁路,我们还是要下决心修!”
他阐述着自己的战略思考:
“原因很简单。我们的钢铁厂、化工厂,一旦建成投产,其产量将远远超出我们川南本地能够消化的范围。比如钢铁厂,月产一千吨,一年就是一万两千吨,我们自身军工和民用能吃掉一半就了不得了。化工厂的各种产品,大部分也需要外销。我们必须为这些产品找到稳定、高效、低成本的对外销售渠道。”
他的手在桌面上虚拟地画了一条线:
“而这条铁路,就是连接我们工业基地与长江黄金水道的大动脉!只有通过铁路,才能将连界镇的钢铁、自贡的盐和化工产品,源源不断地、快速地运到宜宾码头,然后装船,顺江而下,销往华中、华东乃至全国!否则,仅仅依靠现有的骡马和崎岖山路,运输成本高昂不说,效率也极其低下,根本无法支撑大规模工业化生产。”
他看向詹孝仁,语气中充满了信任和长远的耐心:
“至于时间,我们并不急于求成。詹先生,您可以立即开始着手,招募和组建勘察设计队伍,慢慢地、仔细地对整条线路进行详细的勘察和规划。我们有的是时间,可以等。等过几年,我们的钢铁厂、化工厂,还有计划中的水泥厂,都陆续建成投产后,积累了必要的资金和材料,我们再正式启动铁路的施工建设。这叫‘兵马未动,粮草先行’,规划走在前面。”
张阳这番立足长远、步步为营的务实态度,让詹孝仁深感敬佩。他见过太多好大喜功、急于求成的地方势力,像张阳这样既能洞察战略价值,又能清醒认识现实困难,并愿意为之进行长期、扎实准备的主政者,实属难得。
“张师长深谋远虑,詹某佩服!”
詹孝仁由衷地说道:
“有您这番话,我心里就有底了。回去后,我立刻开始筹备前期的勘察规划事宜!”
至此,一张以钢铁、化工为基石,以铁路为动脉,连接矿产、能源、交通与市场的庞大工业网络蓝图,在张阳的脑海中愈发清晰。
尽管前路布满荆棘,资金压力如同悬顶之剑,但方向已然明确,步伐也将坚定不移。这场夜宴,在沉重的压力与坚定的信念交织中,缓缓接近尾声。
民国二十一年十二月二十六日。
宜宾城头,“川南边防军”的旗帜在冬日的寒风中猎猎作响。
经历了月前那场惊心动魄的大战和易帜,这座扼守长江上游的城市,似乎已经逐渐习惯了新的和平和秩序,但空气中依旧残留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与警惕。
上午十时许,城东门。
负责今日值守的是第四团(原四营)的一个排。
排长赵铁柱是个参加过资阳、荣县等多场血战的老兵,眼神锐利如鹰,正带着手下弟兄一丝不苟地盘查着进出城门的行人商旅。
虽然大战已过,但师座有令,防务绝不能松懈,尤其要警惕乐山方向的来人。
就在这时,通往乐山的官道上,出现了几个骑马的人影,后面还跟着一辆覆盖着篷布的骡车。
为首一人,年约三十多岁,穿着国民革命军的将官呢子军装,外面罩着军大衣,面容清癯,眼神沉稳,正是第二十二军参谋长李振武。他身后跟着几名同样穿着二十二军军服的警卫,以及骡车的车夫。
这一行人的出现,立刻引起了城门守军的警觉。
尤其是他们身上那刺眼的二十二军军服,瞬间勾起了宜宾守军官兵们一个月前那场背叛、追杀和屈辱的记忆。
“站住!干什么的?”
赵铁柱立刻上前,右手下意识地按在了腰间的驳壳枪枪套上,厉声喝道。他身后的士兵们也纷纷拉动枪栓,抬起步枪,枪口隐隐指向李振武一行人,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李振武勒住马缰,看着眼前这些眼神充满敌意、如临大敌的士兵,以及他们臂膀上陌生的“川南边防军”臂章,心中暗自叹了口气。
他缓缓举起双手,示意自己没有恶意,声音平和地说道:
“诸位兄弟,不要误会。我是二十二军参谋长李振武,有要事求见你们张阳张师长,烦请通报一声。”
“李振武?二十二军的参谋长?”
赵铁柱眉头紧锁,眼中的警惕之色更浓。
“你们二十二军陷害我们师座,要不是师座命大,早就遭了你们的毒手!我们正准备带兵去乐山找你们算账呢!你们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了!”
他越说越气,声音也拔高了起来。
“弟兄们,给我看好了!一个都不准放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