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建国的眼皮剧烈地颤动了几下,仿佛用了极大的力气才缓缓地睁开。
他的眼神刚开始有点迷茫,没有焦点,游移了片刻,最终,迟疑地定格在了陆泽那张布满担忧和急切的脸庞上。
刹那间,那涣散的眼神猛地亮了起来!虽然依旧虚弱,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喜。
“小泽?真的是你吗?”陆父的声音极其虚弱,却清晰地传入陆泽耳中!
“爸!”陆泽的心脏猛地一缩,随即被巨大的狂喜淹没。
他急忙俯下身,凑近父亲,声音微微颤抖:“是我!是我回来了!爸,你感觉怎么样?有没有哪里特别不舒服?”
陆父没有立刻回答,他只是挣扎着想要支撑起身体,想要更清楚地看看儿子。
陆泽见状,连忙小心翼翼地扶住他瘦削的肩膀,帮助他慢慢坐起一些,同时将后面的枕头垫在他的背后。
整个过程,陆父的目光始终牢牢地锁定在陆泽脸上,仿佛一眨眼,儿子就会消失。
这时,一直在旁边浅眠的赵慧也被动静惊醒,立刻走了过来,仔细检查陆父的瞳孔、脉搏和体温:“陆教授,您感觉具体怎么样?除了头晕,还有没有其他不适?比如恶心、胸闷?”
陆父轻轻摇了摇头,目光却依旧没有离开儿子,仿佛怎么看也看不够:“就是没什么力气,头有点晕……其他还好。”
他颤抖着伸出那只枯瘦的手,轻轻抚上陆泽的脸颊,指尖传来的真实触感,让他眼中瞬间蒙上了一层水汽,声音哽咽了:“我不是……不是在做梦吧?你真的回来了……回来了……”
“不是梦,爸。是真的,我真的回来了。”陆泽的声音也带着浓重的鼻音,他握住父亲抚摸自己脸颊的手,用力地紧了紧。
几乎是同时,另一边倚着墙小憩的李秀梅也被这动静唤醒,当她看到昏迷已久的丈夫睁开了眼睛正和儿子说着话时,巨大的惊喜让她瞬间泪崩。
“老陆!你醒了!你终于醒了!”她扑到地铺边,双手紧紧抓住丈夫的另一只手,贴在自己泪湿的脸颊上,然后又转向儿子,用粗糙的手掌一遍遍抚摸着陆泽的脸庞和手臂,泣不成声,“小泽……我的孩子……妈妈不是在做梦……你们都好好的……”
一家三口,在这间狭小房间里,终于实现了真正意义上的团聚。
李秀梅的哭声里,包含了这半年来所有的担忧、恐惧和刻骨的思念,在此刻尽数宣泄出来。
陆建国虽然虚弱得说不出太多话,却一直微微弯着嘴角,目光无比温柔地在妻子和儿子之间来回移动,仿佛要将这重逢一幕,深深地刻在灵魂深处。
“这几个月……你是怎么过来的?”缓了一会儿,陆父积蓄了些许力气,再次开口问道。
陆泽握着父亲的手,开始简略地讲述他们的经历。
从灾难爆发时的混乱与逃亡,到与沈既明、林书瑶等同伴一起穿越沦陷的城市和危险的荒野。
他刻意将叙述的重点放在了一路的见闻以及最终找到这里的决心上,而将那些与强大丧尸搏杀、与凶残幸存者势力冲突、无数次命悬一线的血腥细节,都轻描淡写地一笔带过。
他不想让刚刚苏醒的父亲再承受额外的担忧与惊吓。
然而,陆建国也是饱经世故的人,思维依旧清晰,他从儿子那双变得沉稳锐利的眼眸中,从儿子举手投足间那股不经意流露出的杀伐果断气息中,从儿子讲述那些“困难”时过于平淡的语气背后,清晰地读出了这几个月来这群年轻人所经历的必定是一条用鲜血和生命铺就的求生之路。
“辛苦你了……孩子。”他轻声说道,反手用力握了握儿子的手,眼中充满了复杂难言的情绪,有骄傲,有欣慰,但更多的,是心疼。
他的儿子,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被迫以惊人的速度成长为了一个能够独当一面的男子汉。
陆泽摇了摇头,语气坚定:“不辛苦。只要能找到你们,确认你们平安,路上经历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他再次从空间中取出温水和食物,细心地一口一口地喂给父亲,又照顾母亲吃下。
看着儿子动作熟练考虑周全的模样,陆建国和李秀梅交换了一个眼神,心中既充满了孩子安然归来的巨大欣慰,又夹杂着难以言喻的心酸,到底是如何的境遇,才将他们的儿子磨砺成如今这般模样?
“你的那个……空间……”陆父服下药后,休息片刻,忍不住好奇地问道,目光落在陆泽刚才凭空取物的手上,“是异能吗?”
陆泽点了点头,确认了父亲的猜测:“是的,爸。末世降临后,一部分幸存者体内某种潜能被激发,觉醒出了各种各样的特殊能力。我的是空间系,苏芮的是精神系。”
为了让父母更直观地理解,他再次伸出手掌,意念微动,一瓶未开封的矿泉水瞬间出现在他掌心,再一动,水瓶又消失无踪。
陆建国和李秀梅看得目瞪口呆,尽管之前已经见过其他异能,但再次目睹这一幕,依然感到难以置信。
“不可思议……真是太不可思议了……”陆建国喃喃道,眼中闪烁着学者般探究的光芒,“所以……那些关于部分人类身体发生异变的说法,都是真的……”
“也不全是好事,爸。”陆泽的表情变得严肃起来,他必须让父母认清现实的残酷,“异能者的出现,在带来生存希望的同时,也带来了新的秩序和混乱。有些人觉醒能力后,选择的不是保护弱者,而是利用力量欺压普通人。”
提到那帮劫掠者,房间里刚刚升温的气氛瞬间沉重下来。
其他醒来的幸存者们也默默围拢过来,听着他们的对话,脸上浮现出痛苦和后怕的神情。
不知是谁先开了口,压抑了半年的血泪委屈开始倾泻而出。
“他们根本不把我们当人看!每天天不亮就被棍子打起来干活,搬石头,修他们那该死的围墙,稍微慢一点,就是拳打脚踢……”
“吃的?那能叫食物吗?都是他们不吃的发霉变质的东西,还少……”
“老王,就是住在二号楼的那个退休老师,多好的人啊……就因为看不惯他们欺负老李,顶撞了一句……就被他们活活打死了啊!尸首都不让收……”一位老人说到此处,已是老泪纵横,泣不成声。
“我女儿……我女儿才十几岁……被他们那个该死的头目看中,拖走了……就再也没回来……”一个中年妇女死死捂着脸,肩膀剧烈地颤抖着,发出压抑至极的呜咽。
听着这一桩桩一件件沾满血泪的控诉,陆泽的眼神变得越来越冷,对于这种已经完全抛弃人性的渣滓,死亡是他们唯一的归宿。
“那些人……都……都解决了吗?”陆父听着这些惨剧,呼吸也变得有些急促,他担忧地看向儿子,生怕还有漏网之鱼,会带来后续的报复。
陆泽肯定地点头,声音不带一丝感情:“都已经彻底清除了,一个不留。他们不会再构成任何威胁。”
听到这话,不仅是陆父陆母,所有幸存者都长长地舒出了一口浊气。那笼罩在头顶让人喘不过气的恐惧,开始缓缓消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