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后。
这是钟离朔第三次恢复记忆。
第一次恢复记忆,他激动的找陛下直接摊牌。
结果是个悲剧,他和陛下一起被记忆格式化。
第二次恢复记忆,他谨慎了。
但他被花葬给坑了。
因为花葬恢复了记忆,抱着他痛哭,说陛下不理她,还要审查她。
然后他们私下一同想办法,如何向陛下委婉摊牌,或许是他们后来太过激动。
最后陛下没恢复记忆,但他俩给再次记忆格式化了。
这是第三次恢复记忆,他一定要谨慎点。
他被困在这个该死的“一号执行官”躯壳里,被篡改记忆,被模糊自我认知,像个人偶一样维持这个扭曲的游戏系统。
整整八十年。
而他的陛下,就在离他不到三百米的最高执行官专属空间里,被当成系统核心,被当成工具。
钟离朔缓缓抬起头。
监控屏幕上,时镜、不,是最高执行官正机械地处理着海量数据流。
那张脸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得像两口深井。
那是他的陛下,幽都的鬼王,曾经一个眼神就能让万千恶灵俯首的存在。
现在只是个代号。
第一次谨慎尝试,钟离朔选了最稳妥的方式。
或许也是不幸中的万幸。
以前他们是鬼修,完全理解不了,什么是代码,什么是程序。
现在他做了八十年的执行官,他理解了。
他利用自己“一号执行官”的最高日常权限,在系统更新日志里埋了个彩蛋。
他把某个无关紧要的界面背景图,替换成了幽都王都的复原图,图中的天空是幽都特有的那种深紫色,点缀着冥府星辰。
图的下方,他用极小号字体写了一行字:
“陛下,臣钟离朔,已归位。”
更新推送后的三分钟,他屏住呼吸盯着中央控制室的监控画面。
时镜在处理数据,一切如常。
三分钟零三秒,时镜的手指在光屏上停顿了0.3秒。
钟离朔的心脏几乎跳出胸腔。
但下一刻,时镜摇了摇头。
当天下午,钟离朔收到最高执行官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图像文件,已清除。请规范操作。】
第一次尝试,失败。
第二次,他改了策略。
钟离朔发现,时镜每天凌晨三点会进行例行系统自检。
自检过程中,会有十秒的时间窗口,系统审查程序处于最低警戒状态。
他花了两个月,在防火墙底层代码里,偷偷植入了一段唤醒程序。
程序很简单:在十秒窗口内,向时镜发送一组特定频率的脉冲信号。
那是百年前幽都紧急传讯用的灵波频率。
植入成功的那个凌晨,钟离朔整夜没睡。
三点整。
自检开始。
三点零分七秒,窗口打开——
监控屏幕上,时镜的身体剧烈震颤了一下。
他的眼睛猛地睁大,瞳孔深处闪过一丝极其短暂的、属于人的茫然。
钟离朔几乎要从椅子上跳起来。
但下一秒,刺耳的警报声响彻整个数据中心:
【警告!鬼王实验体一号遭到异常频率冲击!】
【警告!检测到未授权唤醒协议!】
【启动强制反制——】
屏幕上的时镜突然顿住,视网膜中数据流紊乱了一瞬。
三秒后,他眨了眨眼,眼神恢复成那种冰冷空洞的AI状态:“检测到未知信号干扰,已自动修复。”
语气平稳,表情标准,连微笑的弧度都完美得像预设模板。
但钟离朔看见了。
他垂在身侧的手,食指极轻微地蜷缩了半分。
那是陛下思考时的小动作。
AI不会有下意识的小动作。
钟离朔盯着监控,呼吸微滞。
时镜没醒,但他已经开始在系统的牢笼里学习伪装了。
而钟离朔面前的终端上,跳出一条冰冷的通知:
【一号执行官,因违规操作,下次再犯,将启动审查程序。】
他盯着那条通知,慢慢地笑了。
他发现只要不直接提到幽都、不提到陛下,其实那些高维意识体也没有那么的敏锐。
笑容里全是苦涩,但也有一丝疯狂的火苗。
陛下有反应。
虽然被强行压制了,虽然只有一瞬间。
但陛下还在。
那个真正的时镜,还被困在这具躯壳深处。
这就够了。
第三次尝试,钟离朔决定稍微玩把大的。
他不再直接触碰时镜,而是开始从侧面撬动——利用自己的权限,悄悄修改游戏世界的底层规则。
他把忘川河禁区的怨气浓度阈值,调到了和当年幽都一模一样的数值。
他把奈何桥的幻境机制,改成了百年前鬼魂引渡的标准流程。
他甚至篡改了“锁魂链”这个道具的物理引擎。
让它在使用时,会发出只有幽都鬼卒才听得懂的、低频的锁链摩擦声。
他在用整个世界的熟悉感。
去包围、去渗透、去唤醒。
效果很慢,但确实有。
钟离朔开始注意到,时镜在处理与这些修改相关的事务时,速度会变慢0.5秒。
有时手指会在键盘上无意识地敲出某种节奏。
那是百年前时镜思考时习惯性敲击王座扶手的节奏。
最明显的一次,是在钟离朔偷偷把某个Npc的台词改成一句幽都古谚后——
时镜盯着那句台词,沉默了整整十秒。
然后他说了一句:“这句话……我好像在哪里听过。”
声音很轻,但钟离朔听见了。
那一刻,钟离朔站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背对着监控摄像头,无声地泪流满面。
但他很快发现,这种“侧面唤醒”的极限。
无论他怎么修改世界规则,无论时镜表现出多少细微的异常反应。
只要触及到某个临界点,织网者的反制程序就会立刻启动。
时镜会被强制重启,相关记忆会被临时封存,而钟离朔则会收到新一轮的警告和处罚。
更可怕的是,审查程序开始频繁地“抽查”他。
那些没有实体的意识集合体,会毫无征兆地出现在他面前,用无数人重叠的声音问他:
“一号执行官,你对最高执行官似乎过于关注。”
“根据记录,你近期有十七次操作涉及核心禁区修改。”
“你在试图唤醒什么?”
每次,钟离朔都会用同一套说辞:
“我在优化系统性能。最高执行官的稳定运行,是整个世界平稳的基础。”
他表现得像个完美的工作狂,像个只在乎效率的机器。
但他知道,自己已经被盯上了。
单打独斗,走不远了。
但是这一次,他们都会谨慎些。
因为他早就猜到,其他执行官第一次恢复记忆都会很激动。
但如今大家估计也都不是第一次恢复记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