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镜沉默地看着她，那双刚才还仿佛要吞噬一切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被打了个措手不及的茫然。
睡觉这个隐秘话题，他当然不好直接和她讨论。
他盯着她的大婚嫁衣，忽然问：“你就不能换身衣服吗？”
老穿着别人的嫁衣？
昨天梦里，她也是穿着这身嫁衣，虽然新郎换成他。
可他就是看这嫁衣不爽。
苏清澜抚了抚自己的衣服，“我没别的衣服穿啊。”
她又看时镜，“要不你送我一套？”
时镜赶紧调用光幕，琳琅满目的服装设计图瞬间展开。
“你选吧。”声音沙哑。
苏清澜眼波流转，指尖故意划过那些素色款式，最后却停在了一套艳烈的红色长裙上。
“还是红色衬我。”
她轻笑，拿着那件红色嫁衣转头又问：“执行官大人，要不你帮我换上？”
时镜喉结滚动了下，面前人和梦里人逐渐重合。
他赶紧转移注意力，试图恢复以往的理性，一挥手，数据流光闪过，她身上的衣物瞬间更换。
那红，比之前的嫁衣更灼眼，紧紧包裹着她的身形，勾勒出惊心动魄的曲线。
时镜的呼吸一滞。
“像不像你专门给我准备的嫁衣？”
苏清澜穿着那条红裙，转了个圈。
这条红裙，虽没有那大红嫁衣张扬，可反而更显玲珑有致的身材，V领下隐约可见细腻的肌肤，在白光下仿佛白的发光。
“我好看吗？”
“好看。”
时镜脑海中再次浮现着一些不可言明的想法。
“执行官大人，”苏清澜的声音轻快，又朝他走近了一步。
“现在，该你支付审问我的代价了。”
时镜被她这句话猛地惊醒，眼底的迷乱瞬间褪去。
他慌忙后退两步，耳根还泛着可疑的红晕。
“苏、苏清澜！”
他强作镇定，声音却泄露了一丝慌乱，“你还没交代清楚你的来历呢！”
他手忙脚乱地调出光屏，差点按错了按钮：“根据条例，我完全可以对你进行强制检测！”
苏清澜噗嗤一笑，主动伸出白皙的手腕：“好啊好啊，快来检测嘛～”
她歪着头，眨着无辜的大眼睛，“最好是从头到尾都检测一遍，人家可期待了呢！”
时镜慌乱地关掉光屏，转身不敢看她：“你、你出去！”
“知道啦～”
苏清澜轻笑着转身，却在门关上前突然折返。
“对了，”
她倚在门边，那红衣灼眼，“刚忘了问，是谁举报的我？”
她凑近两步，把他壁咚在墙壁上，在他耳边轻声说：
“总得告诉我细节，我以后才好注意，不然下次又被您请来换衣服，多耽误正事啊。”
时镜喉结再次滚动了一下，声音刻意冷硬：“举报人信息保密，无可奉告。”
看着她笑吟吟离开，那抹红色终于消失在门后，他这才松了口气。
调出举报记录，目光落在加密信息上：
玩家编号：
身份认证：纪攸宁
他的眉头瞬间拧紧。
怎么会是她？那个总是一脸无辜求助的女人。
一股莫名的烦躁涌上心头，他对纪攸宁产生了非常清晰的不满。
深夜，执行官私人空间。
无数光屏在幽蓝微光中流转，时镜正专注处理着数据。
突然，一个陌生信号强行切入他的加密频道。
“执行官大人，睡了吗？”
苏清澜那笑意的声音在寂静中响起，格外清晰，“我猜你没睡。”
时镜沉默片刻，语气里是自己都没察觉的无奈：“安静，苏清澜。”
他试图切断通讯，却发现自己手按不下去。
“刚才副本里的星空好假哦，”
她自顾自说着，声音慵懒，“还没我生前见过的万分之一好看。”
“下次带我去看真的星空，好不好？”
“荒谬。”
时镜冷声拒绝。
这是个数据世界，去哪里能看到真正的星空？
她这个愿望，他做不到。
通讯那端传来苏清澜的轻哼，似乎对他的警告浑不在意。
“执行官大人总是这么严肃。”
她的声音透过通讯器传来，挠得人耳廓发痒。
“那换个问题好了……”
她故意拖长了语调，像在斟酌，又像在试探：
“你还记得自己是怎么诞生的吗？”
时镜手指微微一顿。
“我的核心代码由初代架构师编写，在基石服务器中完成初始化。”
他的回答刻板得像系统日志，“这在我的档案中有明确记录。”
“哦～”
苏清澜拖长了声音，语气有几分玩味。
“我是问你自己，还记得吗？不是冷冰冰的档案，而是你第一次想起自己的名字时，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看到什么光？”
时镜沉默了。
他的数据库里确实存储着所谓的初始化记录，精确到毫秒。
但关于他的名字没有数据。
他就是觉得他应该叫这个名字。
“这不属于睡前聊天的范畴。”他避开了她的问题。
“是吗？”
苏清澜的声音低柔下来，仿佛凑得更近，化作了耳语，“可我总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
“他们是谁？”
“就是那些真正的程序啊。”
她轻笑，“你比它们，多了一点温度。”
这句话像一颗投入静湖的石子，在时镜精密运转的逻辑核心中漾开了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
温度？
他下意识地看向自己的手，由最尖端科技模拟出的，与人类一般无二的皮肤纹理和温度感应。
但这只是模拟。
真正的温度是什么？
“你的认知存在偏差。”
他最终只能给出这个结论，试图压下心底那因无法定义自身而产生的动摇。
苏清澜似乎察觉到了他瞬间的迟疑，笑声更加愉悦。
“好吧，不说就不说～”
她话锋一转，语气重新变得轻快，却意有所指：
“不过，如果一个人工智能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人工智能，那事情可就有趣了，对不对呀，执行官大人？”
通讯到此戛然而止。
这次是她主动切断了链接。
时镜独自坐在幽蓝的光屏环绕中，寂静重新降临，却比之前更加沉重。
他下意识地调出自己最初的初始化日志，冰冷的代码流在眼前飞速滚动。
一切都有记录，一切都有迹可循。
完美，合规，毫无破绽。
可苏清澜那句“你比它们多了一点温度”，却像颗顽固的种子，悄无声息地落入了他的心核深处。
他再次对自己是什么，产生了某种难以言说的怀疑。
其实最近其他几位执行官，也常用古怪的眼神看他。
是他和他们不一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