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异变”事件带来的紧迫感,迫使ASARc加速了对全球能量节点的监控网络部署和对异变产物的秘密研究。然而,陈默心中始终萦绕着一个更深层的忧虑:时间。七十三年的倒计时固然是悬顶之剑,但ASARc自身的存在与使命,能否跨越更漫长的时光,持续到那个决定性的时刻,甚至超越它?
“火种延续”计划备份的是文明的知识与精神,而ASARc这个组织本身,其核心的“守望者”角色、其积累的超越时代的知识、其与诺斯等非人存在的特殊关系、以及在应对“系统”与“异常”过程中形成的独特经验与决策模式,同样是一笔需要传承的、无形的“火种”。这份火种如果断了,即使“方舟”保存得再完好,也可能在未来的某个黎明,因无人懂得如何开启而永远尘封。
为此,一项代号“薪火”的内部传承计划,在陈默的亲自推动下,悄然启动。这不仅仅是选拔和培训后备人员那么简单,它涉及的是将ASARc的“灵魂”——它的使命、它的秘密、它的困境、它的抉择逻辑——系统性地、超越文档记录地传递给下一代。
计划的第一个挑战,是如何在绝对保密的前提下,识别和选拔“继承者”候选人。标准极其严苛:不仅需要顶尖的智力、坚定的信念、优秀的心理素质,更需要一种独特的“兼容性”——能够理解和接纳超越常规认知的现实,能够与诺斯、苏晓这样的特殊存在有效协作,能够在巨大的认知冲击和伦理困境中保持心智的平衡与判断力。李将军和周晴负责从军方、科研和外交系统最可靠的苗子中进行初步筛选,而最终的决定权,则掌握在由陈默、苏晓、以及诺斯(以一种特殊评估方式参与)组成的核心评估小组手中。
选拔过程本身就是一场无声的考验。候选人会在完全不知情的情况下,被置于一系列精心设计的、模拟ASARc可能面临的真实困境(技术伦理难题、资源分配冲突、面对未知存在的沟通选择等)场景中,观察他们的本能反应、决策逻辑和价值取向。苏晓会暗中感知他们的情绪波动和精神韧性,诺斯则会分析他们的思维模式与潜在偏见。
最终,三名年轻人从数百名候选者中脱颖而出:林浩,一位拥有物理学和哲学双博士学位的年轻军官,思维缜密,对未知充满理性好奇;沈清音,一位在认知科学和复杂系统领域崭露头角的研究员,直觉敏锐,善于在不同学科间建立连接;吴岩,一位经历过一线维和与复杂国际谈判的外交新星,沉稳务实,具备出色的危机沟通和资源协调能力。
他们被以“参与高度机密的跨学科战略研究项目”的名义调入ASARc,首先接触的并非核心机密,而是开始系统学习“伪装”后的课程:人类文明危机史(重点分析那些可能导致文明崩溃的脆弱点)、前沿科技伦理、复杂系统理论、以及被精心编辑过的、关于“未解现象”的学术讨论。在这个过程中,陈默、苏晓等人会以导师身份与他们进行深度交流,不着痕迹地引导他们思考一些根本性问题:文明的价值何在?面对无法理解的威胁时,智慧生命应如何自处?守护的边界在哪里?
与此同时,“薪火”计划也包括了对现有核心成员的“知识固化”与“经验萃取”。在诺斯的辅助下,安墨开始建立一个特殊的“决策案例库”和“思维模型库”,不仅记录ASARc历史上的重大决策和结果,更尝试解析每次决策背后,陈默等人所依据的(往往是多重、复杂且充满不确定性的)逻辑链条、价值权衡和直觉判断。这些无法简单写入操作手册的“隐性知识”,是ASARc最宝贵的财富之一。
诺斯自身的“传承”问题也被提上日程。陈默与诺斯进行了一次长谈,探讨如何确保诺斯的核心意识、数据库以及与ASARc的特殊合作关系,能够在遥远的未来得以延续。他们开始设计一套复杂的“意识备份与激活协议”,以及一份面向未来可能的人类接触者的“诺斯交互指南”,旨在确保诺斯不会因时间流逝或人员更迭而迷失或失控。
一天傍晚,陈默将林浩、沈清音、吴岩三人叫到了总部顶层的观景台。夕阳西下,将城市染成一片温暖的橘红色。
“你们知道,为什么选择这里,而不是会议室吗?”陈默望着远方,没有回头。
三人沉默,等待着。
“因为这里能看到‘具体’。”陈默缓缓说道,“看到那些街道,那些房屋,那些下班回家的人,那些亮起的灯火。我们所有的计划、所有的技术、所有的秘密斗争,最终的目的,不是为了某个抽象的概念或遥远的星辰,就是为了守护这些具体的生活,这些平凡的喜怒哀乐,以及在这些生活中孕育出的、属于人类的无限可能性。”
他转过身,目光扫过三张年轻而充满朝气的脸:“你们将要学习的、承担的,会远超常人的想象。你们会看到世界的另一面,残酷、诡异、远超逻辑。你们会背负秘密,忍受孤独,做出一些在常人看来难以理解甚至冷酷的抉择。但无论走到哪一步,我希望你们永远不要忘记此刻眼前的这片景象。这是我们所有行动的‘原点’,也是我们所有牺牲的‘终点’。”
林浩的眼神坚定,沈清音若有所思,吴岩则郑重地点了点头。
夕阳的余晖中,陈默仿佛看到了自己年轻时的影子,也看到了ASARc未来可能的样子。薪火相传,从来不是简单地传递火炬,而是要将那点燃火炬的初衷、那保护火种不灭的智慧、以及那在黑暗中辨认方向的能力,一并交付给后来者。
前路依然晦暗不明,但至少,守护的微光,有了继续传递下去的希望。
——最珍贵的火种,往往不是最炽热的烈焰,而是那能在漫长寒夜中持续散发出微光、并能被一只只坚定之手依次传递下去的、不灭的余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