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炳办事的效率,总是超乎林峰的预料。就在东厂上门挑衅后的第五日,宫中便有旨意传出。
那日清晨,林峰正在后院练武场与王铁柱对练刀法。王铁柱虽天赋不及林峰,但这数月来得林峰指点,又经历了塞外生死搏杀,刀法已脱去军中大开大合的粗犷,多了几分锦衣卫刀法的狠辣精准。两人刀光交错,金铁交鸣之声不绝于耳。
正练到酣处,前院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鬼影子”身形如风般掠至,难得地面带喜色,压低声音道:“大人,宫里来人了!传旨的太监已到前厅,说是……有恩旨给柳姑娘!”
林峰收刀,与王铁柱对视一眼,眼中都闪过一抹亮光。他立刻对王铁柱道:“去请红袖到前厅。”自己则快步回房,换上了正式的千户官服。
前厅中,一名面白无须、身着青色宦官常服的中年太监,正端坐在客位,身后跟着两名小内侍。太监神色平和,并无寻常传旨宦官那种居高临下的倨傲,见林峰出来,还微微颔首示意。
“林千户,咱家奉陛下口谕,前来传旨。”太监的声音不高不低,恰到好处。
此时,柳红袖也在王铁柱的陪同下匆匆赶来。她今日穿了一身淡青色衣裙,未施粉黛,却自有一股清丽气度。见厅中阵仗,她深吸一口气,上前与林峰并肩而立。
“落英门弟子柳红袖听旨——”太监站起身,清了清嗓子。
柳红袖和林峰依礼躬身聆听。厅中众人皆屏息静气。
“陛下口谕:江湖落英门,传承有序,门风清正。门下弟子柳红袖,忠勇可嘉,于塞外寻回前朝重器有功,其师门探寻之功亦不可没。朕念其诚,特恩准,将青铜古剑一柄,赐予落英门代为保管参详,以彰天恩,以励忠义。落英门当善加守护,勿负朕望。当地官府,每年查验一次,以明剑之所在。钦此。”
口谕不长,但字字清晰,意思明确。正是陆炳所筹划的那般——“赐予保管”,既全了皇家体面,又慰藉了落英门之心。
柳红袖听完,饶是她性子清冷,此刻也难掩激动,眼眶微红,深深一拜:“民女柳红袖,代师门叩谢陛下天恩!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林峰也适时拱手道:“陛下圣明仁德,泽被江湖,实乃天下之福。”
那太监脸上露出笑容,从身后小内侍手中接过一个锦盒,打开后,里面是一块鎏金令牌和一份盖有宫中印信的文书。“柳姑娘,这是陛下赐下的‘护剑令’及恩旨文书。凭此令和文书,可至内库司办理古剑移交事宜。陛下特意吩咐,落英门可派妥当前来京城迎剑,沿途官府需给予方便。”
这考虑得可谓周全。不仅赐剑,连交接程序和路上保障都想到了。
柳红袖双手接过锦盒,只觉得手中沉甸甸的,这不仅是师门夙愿得偿的凭证,更是一份沉甸甸的皇恩与责任。
传旨太监又说了几句勉励的话,便告辞离去。林峰亲自送到门口,并递上一个准备好的荷包(内装银票),那太监并未推辞,含笑收下,低声道:“陆大人为此事,在陛下面前颇费了些心思。林千户,好自为之。”这话似有深意,说完便登车离去。
送走天使,回到厅中,丙辰所核心几人都在,皆面带喜色。柳红袖捧着锦盒,指尖轻轻摩挲着冰凉的令牌,心潮起伏。
“太好了!柳姑娘,这下你可放心了!”王铁柱憨厚地笑道。
“算盘李”李默捻着胡须:“陛下此举,高明至极。落英门得此殊荣,在江湖中的地位将更加超然。大人,这对我们而言,亦是一大助力。”
“鬼影子”则想得更实际:“需立刻安排可靠人手,护送柳姑娘的家书和令牌副本回江南。路上绝不能出差错。”
林峰点点头,看向柳红袖:“红袖,你速去修书,将此事详告尊师。信中除了转达陛下天恩,也要说明此剑‘代为保管’的深意与责任,请尊师妥善处理迎剑事宜。我会让‘鬼影子’安排最稳妥的路线和人手。”
柳红袖用力点头:“我这就去写。”她看向林峰,眼中感激与柔情交织。若无眼前这个男人全力奔走,若无陆炳运筹帷幄,此事断不可能如此圆满解决。
接下来的两日,柳红袖闭门书写家书。这封信写得格外用心,不仅详述了京城经历、塞外冒险、林峰相助、陆炳斡旋以及最终陛下恩旨的来龙去脉,更将自己对林峰的情意、暂留京城的决定委婉告知,并恳请师尊谅解。写完后,她将陛下所赐文书誊抄了一份,连同“护剑令”的印样一并封入信匣。
“鬼影子”亲自挑选了两名精于伪装、脚程快且熟悉江南道路的夜不收好手,扮作行商,携带密信和印样,秘密出发前往落英门所在的杭州府。
信使出发后,柳红袖心头最大的一块石头终于落地。整个人都轻松了许多,眉宇间常年萦绕的一丝忧色也淡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安定与满足。
是夜,月光如水。林峰处理完公务回到内宅,见柳红袖独坐在花园石凳上,望着天上的弦月出神。
“想师门了?”林峰走过去,轻声问道。
柳红袖回过神,微微一笑,笑容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柔和:“有些。自幼在山上长大,师尊虽严厉,却如父如母。师姐师弟们……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这次回信,师尊怕是要怪我‘私定终身’了。”说到最后,竟带了一丝小女儿般的娇羞。
林峰握住她的手:“等这边局势稍稳,我定陪你回山门拜见尊师。至于‘私定终身’……”他顿了顿,目光认真地看着柳红袖,“红袖,待我更进一步,根基更牢,我必三书六礼,明媒正娶,让你风风光光进我林家的门。”
柳红袖脸颊微红,心中甜蜜,却嗔道:“谁说要嫁你了。”话虽如此,手却将林峰握得更紧。
两人静静依偎,享受着暴风雨来临前难得的宁静。他们都清楚,纪纲的敌意、东厂的挑衅,都预示着更大的风波即将到来。但此刻,至少他们拥有彼此,拥有这个刚刚建立起来的、温暖的家。
“林郎,”柳红袖忽然低声道,“师门得此恩典,我留在京城便再无牵挂。日后,无论你要面对什么,我都会在你身边。我的剑,便是你的剑。”
林峰心中一暖,将她拥入怀中。得妻如此,夫复何求?他知道,柳红袖不仅是他心爱之人,更是未来道路上可以完全信赖、并肩作战的伙伴。落英门这条线,也将成为他潜在的重要助力。
然而,温馨的时刻总是短暂。就在信使南下的第三天,一些不寻常的流言,开始悄然在京城某些隐秘的圈子里流传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