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透过窗棂洒入鸣风院主屋。
杜枕溪在书案后僵坐了一夜,眼底带着些许疲惫的血丝,却仍保持着清醒的警惕。
而榻上的君天碧拥被而眠,显然一夜好梦。
甘渊端着一盆温水,轻手轻脚地推门进来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泾渭分明的景象。
两人之间隔着的距离,简直能跑马!
哪里有一丝一毫“同榻而眠”的痕迹?
甘渊心里那坛酿了一整晚的冒泡老陈醋,眨眼间就变成了甜丝丝的蜜糖,咕嘟咕嘟冒着欢喜的泡泡!
他就说嘛!
有他这般英俊潇洒、武功高强、还会暖床的珠玉在前,杜枕溪那坨又冷又硬的臭狗屎算个什么东西?
连给城主当脚垫都嫌硌得慌!
城主果然还是最有眼光的!
杜枕溪见甘渊进来,目光闪烁了一下。
像是被这清晨的光线刺到,又像是想要避开某种尴尬。
他沉默地站起身,低着头快步而无声地退出了屋子。
甘渊得意地扬了扬下巴。
他放下铜盆,蹑手蹑脚地凑到榻边,蹲下身,小声地唤道:“城主~天亮了,该起身了~”
君天碧眼皮都没掀一下,没打算搭理他。
甘渊却歪着头看她。
晨光柔和地勾勒着她的眉眼,越看越觉得稀罕。
他忍不住凑过去,在她脸颊上飞快地亲了一下,随即颊蹭了蹭她的鬓角,咕哝着:
“城主~您睡得可真香......”
“属下在外面守了一夜,又冷又困,光想着您了......”
脸上贴来的冰凉让君天碧终于有了反应,她连眼睛都懒得睁。
一巴掌拍在甘渊那冰冷的玄铁面具上。
“......硌死了,滚远点。”
甘渊挨了一下,却嘿嘿傻笑起来,一点也不觉得疼。
他抓住她的手贴在面具上蹭了蹭,“不滚不滚,属下还得伺候城主呢!”
抱着她的手臂又腻歪了好一阵,直到君天碧不耐烦地踹他,才意犹未尽,屁颠屁颠地伺候她起身洗漱,殷勤备至。
鸣风院的花厅早已热闹起来。
秦氏兄妹、杜霆、杜纪云,以及一众北夷和谈使臣,皆已早早等候在此。
关于杜枕溪在君天碧房中待了一夜、天明方离的消息,显然已不胫而走。
众人神色各异,心思浮动。
秦凌羽捧着脸,眼神里充满了羡慕,小声对旁边的秦鹭野感叹:“四哥,你看尧光城主对杜枕溪还真是青睐有加啊......”
“竟然......赏赐了一整晚?”
她脑补了许多香艳画面。
秦鹭野警告地瞪了她一眼,低斥:“口无遮拦!注意你的身份!”
但眼神深处也掠过一丝复杂。
杜霆脸上堆着笑打圆场:“城主性情中人,枕溪他......唉,相处融洽是好事,是好事啊......”
只是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发苦。
而杜纪云,脸色黑如锅底,拳头在袖中紧握。
心中早已将君天碧这个强占了他大哥的尧光暴君骂了个狗血淋头。
君天碧在甘渊和万翦一左一右的护卫下,姗姗来迟,出现在花厅。
众人见状,纷纷起身行礼:“参见尧光城主!”
君天碧走到主位坐下,身子一歪,便懒懒地靠在了扶手上,仿佛还没睡醒。
她轻慢扫过底下这满厅密密麻麻北夷使臣们,一群待宰的羔羊。
连寒暄都省了,直接开门见山:
“诸位一大早齐聚于此,可是想好......如何还那七成铁矿的债了?”
甘渊阴恻恻地补刀:“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若是想赖账......哼。”
秦鹭野面色不变,“城主,昨日棋局赌注,乃是私事。”
“今日我等齐聚,是为商讨两城和谈之大事,关乎万千黎民,乃是公事。”
“还望城主莫要将两件事混为一谈,失了和气。”
君天碧左耳进右耳出,压根没把他的划分当回事,只是懒洋洋地掀了掀眼皮:
“哦,这么说,是赔不起了?”
她摊了摊手,摆出“我很讲道理”的模样。
“那就继续打吧,孤不嫌麻烦,自己带兵......抢回来便是,也省得你们为难。”
侍立在后的万翦听得嘴角抽搐,抿紧了唇。
怪不得城主此番前来,一个文官使臣都不带......
这架势,哪里用得上那些吵吵嚷嚷的老古板?
他们来了,面对城主这直接掀桌的行事风格,怕也只有哑口无言、当场晕厥的份儿。
杜霆见状,连忙苦口婆心地劝道:“城主三思!战端一开,劳民伤财,生灵涂炭,于尧光、于北夷,都是有百害而无一利!”
君天碧闻言压下了眉头,都是无聊的废话。
“劳的民,孤会养,伤的财......”她目光扫过北夷众人,“孤不是正在抢吗?”
说到这儿,她还颇为励志:“尧光,可不像那富得流油的离耳城,有你们北夷这样的好邻邦挡在前面割肉放血,供养着它。”
“我们尧光......只能自强不息。”
万翦在后面听得眼神都恍惚了。
自强......不息?是......自抢不息吧?!
城主这一番高论下来,她怎么感觉,尧光的风评正在朝着“神遗之地第一土匪窝”的方向狂奔......
秦凌羽觉得君天碧这胡搅蛮缠的劲儿简直太对她脾气了,但她岂能输阵?
“城主!我们现在谈的是北夷与尧光的和谈!你扯上离耳城作甚?!”
君天碧“嗯”了一声,很是好心地解释道:“孤是给北夷指条活路,要是你们实在赔不起那点纳贡......”
她看着北夷使臣们难看的脸色,继续道,“也可以学着孤,去抢别人的。”
“离耳......就很好抢,兵又不强。”
末了,她还十分大度地补了一句,“孤不挑,钱财嘛,来路干净不干净,无所谓,照样可以抵债。”
一众北夷使臣听得纷纷汗颜,面面相觑。
他们活了这么大岁数,参与过无数次和谈,也算是见过世面的,还是头一回见到这样式的!
哪有一城之主,在正式和谈场合,如此明目张胆地教唆别城去黑吃黑、抢劫邻邦的?!
这、这成何体统!
秦鹭野的脸色也冷了下来。
他目光如冰,直直射向主位上那个......将弱肉强食摆在明面上的疯子。
“离耳城的钱财,我北夷......够不着,城主若是看上了......”
他眼中闪过一丝狠厉,挑衅地提出了陷阱建议:
“我可以代为设下三城宴,邀离耳城主共商。”
“届时,城主若真有本事,可以亲自向他......讨、要!”
这将矛头直接引向了君天碧与离耳城,甚至隐隐有将北夷摘出去,坐山观虎斗的意味。
“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