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窟内,柔和的钟乳石微光映照着众人凝重而期待的脸庞。凌绝盘坐于灵泉之畔,闭目凝神,识海中反复推演着那幅繁复玄奥的“**隙引之图**”。离开的方法已然获得,但这绝非易事。
“隙引之图”的核心,在于利用上古修士遗留在此地的特殊地脉节点——灵泉之眼,作为能量中枢。同时,需要引动封印本身无意识散发出的、极其微弱却层次极高的“生死轮转”残余道韵作为“引信”,再结合至少三名元婴修士级别的精纯灵力(或同等级能量)作为“燃料”,于特定方位(灵泉正上方三丈七尺虚空处)构建一个极不稳定的临时空间坐标,强行撕开一条通往幽冥鬼域其他“夹缝”地带的裂隙通道。
难点有三:其一,引动封印道韵需极度小心,稍有不慎便可能真正惊动封印后的存在,或引发反噬。其二,构建空间坐标需要精准到毫厘的阵法操控与能量灌注,对主持者的神识强度与掌控力要求极高。其三,通道极不稳定,持续时间短暂,且目的地完全随机,可能刚脱虎穴,又入狼窝。
凌绝睁开眼,眼中星辉流转,已有了决断。他看向护法的四人,沉声道:“‘隙引之图’我已大致明晰,需诸位鼎力相助。”
他将计划和要求简要说明。
月璇真人负责阵法布置与空间坐标的精确构架,这是她的专长,也是成功率的关键。
紫宸真君与雷震需提供精纯灵力作为“燃料”。雷震虽伤未痊愈,但雷霆灵力至阳至刚,对此地幽冥环境有一定克制,可作为重要补充。紫宸真君灵力醇厚悠长,正好作为稳定输出。
慧明佛子则需以佛骨舍利为核心,布下最强的净化与守护结界,一方面保护施法过程不受外界残留死气或可能出现的干扰影响,另一方面,万一通道开启时引动什么不祥,佛光是最佳的缓冲与净化力量。
而凌绝自己,将承担最危险的任务——以自身融合了混沌与死亡意境、且刚刚通过试炼、与楚瑶光意识建立微妙联系的神魂为“桥梁”,小心引动封印道韵,并统筹全局。
“此法凶险,通道彼端亦属未知。但困守此地,终非良策。”凌绝目光扫过众人,“可愿一试?”
“副宗主尽管吩咐!老雷我早就憋坏了!”雷震瓮声应道,眼中战意重新燃起。
紫宸真君捻须沉吟:“风险虽大,却是唯一生路。万法仙盟既已结盟,老夫自当尽力。”
月璇真人点头:“阵法部分交给我,定当竭尽全力。”
慧明合掌:“小僧与舍利,愿为诸位护持前行之路。”
“好!”凌绝不再多言,起身来到灵泉正上方虚空,默默测算方位。月璇真人立刻开始忙碌,从储物法器中取出各种布阵材料与阵盘,指尖灵光闪烁,一道道细若发丝的灵纹被她精准地勾勒在虚空中,逐渐形成一个立体、复杂、散发着微弱空间波动的淡银色阵法雏形。
紫宸真君与雷震各自在阵法外围选定方位盘膝坐下,开始调息,将自身灵力调整到最佳输出状态。慧明则走到石窟入口附近(面对来时的裂缝方向),将佛骨舍利悬于胸前,低声诵念,一层厚实的、带着庄严梵文虚影的金色光罩缓缓升起,不仅笼罩了整个石窟内部,还特意加强了对裂缝入口方向的防护。
凌绝再次闭目。他并未立刻去引动封印道韵,而是先沉入识海,运转起刚刚得到的“**同心印·初解**”。
法诀流转,玄奥的意念波纹荡开。这一次,他没有压制,而是以一种相对平等、邀请的姿态,将自己的意念通过法诀构建的临时“桥梁”,清晰地传递向那点属于楚瑶光的意识星芒。
“楚瑶光,”他以意念为声,直接呼唤,“‘隙引之图’需我全力施为,引动封印道韵时,我之意识将集中于外,对此身掌控会略有松懈。‘同心印’可让我等意识暂时达成‘共鸣’,减少内耗,甚至可在关键时刻,由你暂时接管部分身体本能反应,以应突发之变。你……可愿暂弃前嫌,与我协同?”
这是摊牌,也是信任的初步交付。将身体部分控制权在关键时刻交予原主,对凌绝而言风险不小,但对目前处境而言,却是最优解——既能让他集中精力处理最危险的部分,又能发挥楚瑶光对此身本能熟悉的优势。
那点月白色星芒静静地闪烁着,传递出复杂难明的情绪波动:惊讶、犹豫、警惕,还有一丝被承认、被需要所带来的微弱悸动。沉默持续了数息,就在凌绝以为她会拒绝或沉默以对时,一道清冷但清晰的意念顺着“同心印”的桥梁反馈回来:
“……如何做?”
没有直接答应,但也没有拒绝。这是一种谨慎的默认与试探。
凌绝心中微定,立刻将“同心印”中关于“意识共鸣”、“权限临时移交”的部分要诀传递过去。“无需你主动做什么,只需保持灵台清明,不抗拒我的引导,并在感应到我发出特定意念信号时,暂时接管身体对危险的本能闪避与基础防御反应即可。其余一切,仍由我主导。”
“……好。”楚瑶光的意念终于传来一个明确的答复,虽然简短,却意味着关键的一步。
“同心印”的光芒在识海深处亮起,如同一座小巧而稳固的双星拱桥,连接了两团意识光辉。凌绝顿时感觉神魂一阵轻松,那种隐约的排斥与滞涩感大为减弱,对此身灵力的流转与控制反而更加圆融如意。楚瑶光的意识星芒也似乎安定了一些,不再那么躁动不安。
“阵法准备就绪!”月璇真人的声音传来。只见灵泉上方,一个直径约一丈、由无数银色灵纹构成的复杂立体阵图已然成型,缓缓旋转,散发着越来越清晰的空间波动。
“紫宸(雷震)道友,请向阵法‘坤位’与‘震位’注入灵力,初始三成,听我号令逐步增强!”凌绝沉声下令。
紫宸真君与雷震同时出手,一道醇厚的紫色灵力与一道炽烈的金色雷光,精准地射入阵图相应的方位。阵图银光大盛,旋转速度加快。
凌绝深吸一口气,目光投向那沉寂的封印。他缓步走到封印阵图前,并未触碰,而是伸出右手,掌心朝下,悬于阵图中心孔洞上方三尺。混沌星力自掌心缓缓涌出,却不是攻击或探查,而是极其柔和地弥漫开来,其中特意融入了更多从幽冥魂珠中吸收、炼化的“死亡”意境,以及一丝通过试炼后、对此地“生死轮转”道韵的模糊感知。
他的神识高度集中,如同最精细的探针,感受着封印表层那亘古不变的稳固屏障之下,如同深潭微澜般缓缓流转的、更高层次的规则韵律。
时间一点点过去。石窟内只有灵力注入的微鸣与慧明低沉的诵经声。
忽然,凌绝掌心下的虚空,荡开一圈肉眼难辨、却能被神识清晰感知的**灰色涟漪**!封印本身依旧稳固,但一丝极其微弱、仿佛沉睡巨兽无意识散发的**气息**,被凌绝以同源意境为引,小心翼翼地“勾动”了出来!
就是现在!
凌绝眼中精光爆射,左手掐诀,朝着灵泉上方的银色阵图猛地一指!那道被勾动出来的灰色道韵气息,如同一缕轻烟,被他以混沌星力巧妙包裹牵引,瞬间没入阵图核心!
“嗡——!”
银色阵图骤然剧震!核心处爆发出强烈的灰白光芒,与银色灵纹交织!整个石窟都随之震动了一下!灵泉之水无风自动,荡漾起圈圈涟漪!
“灵力灌注,增至五成!稳住!”凌绝低喝,额头已见汗珠。引动封印道韵比想象中更耗心神,那气息虽微弱,层次却太高,如同稚子舞大锤,稍有不慎便会失控。
紫宸与雷震立刻加大灵力输出,阵图光芒越发刺眼,空间波动剧烈到让月璇真人脸色发白,不得不全力维持阵法结构稳定。
“七成!”凌绝再次下令,声音带着一丝紧绷。他感觉那缕道韵气息在阵图中左冲右突,极难驾驭,混沌星力的消耗急剧增加。
阵图中心,灰白与银光交织之处,空间开始出现明显的**扭曲**与**褶皱**,一个拳头大小、内部一片漆黑、仿佛能吞噬一切的**微小孔洞**,正在缓缓生成、扩大!
裂隙通道,开始形成了!
然而,就在这关键时刻——
“喀啦……”
一声轻微的、仿佛琉璃碎裂的声响,自封印阵图表面传来!并非封印真的破裂,而是凌绝引动道韵的“行为”,似乎触动了某种更深层的**警戒机制**!一股远比之前那缕道韵更加凝聚、更加冰冷、充满排斥与警告意味的**意念**,如同苏醒的毒蛇,猛地从封印深处探出,沿着凌绝尚未完全收回的混沌星力与神识连接,反向侵袭而来!
这股意念并非实质攻击,却直指神魂本源,带着万古封禁的孤独、沉重、以及对一切“扰动者”的漠然敌意!它要强行中断施法,并将凌绝的神识震伤甚至封印!
凌绝浑身剧震,如遭重击,脸色瞬间惨白!引动道韵本就消耗巨大,此刻再遭这突如其来的反击,他感觉自己的神识仿佛要被冻结、撕裂!
“就是现在!楚瑶光!”危急关头,凌绝毫不犹豫,通过“同心印”发出了预先约定的信号,同时将大部分意识集中于对抗那侵袭而来的封印意念,对身体的基础控制瞬间放松。
一直通过“同心印”桥梁保持着清晰感知的楚瑶光,没有半分犹豫!那点月白色星芒骤然亮起,属于她的、对此身血脉与本能无比熟悉的意识瞬间接管了身体的控制!
只见“凌绝”(此刻更接近楚瑶光本能操控)的身体,以一种近乎本能的、流畅而迅捷的姿态,猛地向后**仰倒**,同时双脚在地面巧妙一蹬,整个人如同游鱼般滑开数尺!几乎就在她(他)离开原地的同时,一道无声无息的、灰黑色的**禁锢波纹**从封印表面荡出,扫过她(他)方才站立的位置,那里的空气都瞬间凝滞了一瞬!
好险!若是凌绝自己操控,或许也能躲开,但绝不可能如此间不容发、恰到好处!楚瑶光对此身本能的熟悉,在这一刻发挥了关键作用!
而凌绝的主体意识,则趁此机会,全力催动《太虚混沌诀》总纲的混沌包容之意,以及识海中那金身留下的“因果”印记微光,如同最坚固的堤坝,硬生生抗住了那股侵袭意念的冲击,并将其缓缓**消融**、**引导**向正在成形的裂隙通道方向!
“灵力,十成!全部注入!”凌绝(主体意识)在识海中怒吼!
紫宸真君与雷震闻言,毫不犹豫地将体内剩余灵力毫无保留地倾泻而出!月璇真人也咬破舌尖,喷出一口精血在阵盘上,阵图银光暴涨,结构强行稳固!
“慧明!”凌绝再喝。
“阿弥陀佛!”慧明佛子早已准备多时,见状将手中佛骨舍利高高抛起,舍利光芒大放,化作一道璀璨的金色光柱,轰然注入那已扩大到脸盆大小的漆黑裂隙之中!
“轰——!!!”
震耳欲聋的巨响在石窟内爆发!不是声音,而是空间被强行撕裂的法则轰鸣!银色阵图彻底崩碎,化为无数光点消散!灵泉之眼猛地喷出一道水柱!
而在灵泉正上方,一个边缘不断扭曲闪烁、内部漆黑深邃、散发出狂暴空间乱流气息的**不稳定裂隙通道**,终于彻底成型!直径约莫五尺,勉强可供一人通过!
通道成了!但极其不稳定,边缘的虚空裂痕如电光般明灭,显然支撑不了多久!
“走!快!”凌绝(主体意识重新完全接管身体,与楚瑶光意识通过同心印迅速交接)忍着神魂的剧痛与虚弱,嘶声喊道,“我断后!一个接一个,不要犹豫!进去后立刻防御!”
“副宗主保重!”紫宸真君最是果断,深知此刻不是谦让之时,身形一闪,率先化作一道紫光,毫不犹豫地冲入了那漆黑扭曲的裂隙之中,瞬间消失不见!
“雷师弟,快!”月璇真人催促。
“走!”雷震看了凌绝一眼,一跺脚,身化雷霆,紧随紫宸真君之后没入裂隙。
月璇真人看向凌绝,凌绝朝她用力点头。月璇真人不再犹豫,身影如烟,投入通道。
“佛子,该你了!”凌绝看向慧明。
慧明收回有些黯淡的舍利,朝凌绝合十一礼:“副宗主,请务必跟上!”说罢,周身佛光护体,也纵身跃入裂隙。
此刻,裂隙通道的边缘已经开始剧烈抖动、收缩!狂暴的空间乱流从中溢出,将石窟内的石桌石凳撕得粉碎!
凌绝不敢耽搁,强提最后一口混沌星力护住周身,又通过同心印对楚瑶光意识道:“抓紧了!”然后身形化作一道模糊的星影,朝着那即将闭合的裂隙通道,电射而去!
就在他即将冲入通道的最后一刹——
“嗡!”
那封印阵图似乎因为方才的扰动与通道的强行开启,产生了最后一次、也是最剧烈的一次反应!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灰光,后发先至,如同索命的箭矢,直射凌绝后心!
凌绝瞳孔骤缩!此刻他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处半空,避无可避!
千钧一发之际,同心印桥梁上,楚瑶光的意识星芒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并非操控身体,而是将一股纯粹的、不惜一切的**守护执念**与**求生意志**,毫无保留地灌注过来,与凌绝的意志瞬间共鸣、叠加!
“混沌星域——缩!”
凌绝福至心灵,将最后的力量与两人叠加的意志全部注入周身的混沌星域,原本覆盖数丈的星域瞬间收缩到体表三寸,凝实如真正的星辰铠甲!
“噗!”
灰光击中星域,发出一声闷响。凌绝如遭重锤,喷出一口鲜血,星域明灭不定,几乎溃散,但那道灰光也被这浓缩到极致的混沌之力勉强偏转、消弭了大半威力,残余力量透体而入,带来一阵冰寒刺骨的剧痛与神魂震荡。
借着这股冲击力,凌绝速度再增一线,终于在裂隙通道收缩到仅剩尺许宽的瞬间,险之又险地**撞入**了那片狂暴的漆黑之中!
眼前一黑,随即是无边无际的混乱、撕扯、失重感,以及空间法则的疯狂碾压!
身后,石窟、灵泉、封印……一切景象瞬间远去、消失。
只有无尽虚空乱流的咆哮,和意识中因重伤与过度消耗带来的沉重黑暗,迅速吞没了他的感知。
在彻底失去意识前,凌绝最后的感觉,是同心印桥梁另一端,楚瑶光那同样虚弱、却不再充满隔阂与怨恨,反而带着一丝复杂难言的……**牵连感**。
以及,通过混沌星域最后消散前的瞬间感知,他似乎“看”到,通道闭合的最后一瞬,一点极其微弱的、带着悲悯与释然的**冰蓝星光**,自那封印深处一闪而逝,仿佛目送,又似告别……
然后,便是永恒的黑暗与下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