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绿色的漩涡依旧在缓缓旋转，如同深渊巨口，吞吐着令人心悸的波动。
白璃站在远处，五条白绫还缠绕在指间，另一端却已空荡荡。
她怔怔地望着那片扭曲的光晕，耳边仿佛还回荡着林凡最后那声急促的“别管我！快...”。
快什么？
只能是快跑。
当时的情形，吸力狂暴，空间紊乱，林凡拼着解除法天象地将她推开，自己却被彻底吞没。
除了让她尽快逃离险境，还能有什么别的意思？
白璃的呼吸有些乱，她修的是道门太乙金华宗旨，讲求的是清静无为，心性自然。
自从拜入林凡门下，每日在松峰山灵湖畔的小亭子里喝茶、看书、偶尔拌几句嘴，这几个月竟是她化形以来最松快惬意的时光。
没有族中长老日复一日的“你是白狐希望”的念叨，没有姑姑白雪那复杂又期待的眼神，更不必时时刻刻绷着那“圣女”的架子，揣着那份沉甸甸的责任。
林凡有时还会开玩笑：“师妹你这么刻苦，是想修为超过我，当我师姐么？咱们道门可不兴这个，你就是比我强，也还是我师妹。”
语气轻松，眼神里没有半分试探或压力。
白璃喜欢这种感觉，喜欢到林凡这次出门，她几乎是下意识就找了理由跟上。
为什么？她曾在心里问过自己，后来便不再深究。
道法自然，想做便做，何须事事寻个理由？
念头通达之下，连修为都隐隐精进了一分。
可如今...
那个总爱笑着说“师妹喝茶”的人，那个会在她看书时悄悄放一碟点心在亭子石桌上的人，那个明明自己一身秘密却从不逼问她过往的人。
为了把她从漩涡边推开，自己陷进去了。
白璃的指尖无意识地收紧，白绫深陷掌心。
“白姑娘！快走！秘境的吸力又强了许多！”
身后传来刘磊的急呼。
白璃回头，看见镇灵司众人正在组织撤离，不少原本离得远、跑得快的修行者也在拼命向外围逃窜。
秘境入口突变，那惨绿色的光晕仍在扩散，谁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理智告诉她，应该立刻退走，从长计议。
可心里却有个声音在喊：他还在里面。
那个声音越来越响，压过了所有权衡与思量。
白璃深深吸了一口气，目光重新落回那片惨绿色的秘境入口。
下一瞬，她动了。
不是后退，而是迎着那愈发狂暴的吸力，纵身向前！
“白姑娘！”刘磊的喊声被抛在身后。
白璃的速度极快，顺着吸力的方向，化作一道白影，径直没入那片扭曲的漩涡之中。
山洞里，林凡背靠石壁，盘膝坐着。
洞口外，雨声淅沥。
明明是白昼，头顶却压着一块沉甸甸的乌云，雨水连绵不断地落下，打在地面、草木、石头上，溅起细碎的水花。
看起来，与寻常山雨并无二致。
但林凡知道，这雨，碰不得。
刚被吸进这片秘境时，他摔在一片湿漉漉的草地上。
雨点落在身上，初时只觉得微凉，并无异样。
可走了不到十步，皮肤之下骤然传来一阵奇痒。
不是表皮痒，而是血肉深处，仿佛有无数细小的东西在蠢蠢欲动，想要钻破皮肉，向外生长。
林凡心头一凛，立刻催动护体宝光。
琉璃色的光芒自皮肤下隐隐透出，将雨水尽数隔绝在外。
又过了几十息，那诡异的瘙痒感才缓缓消退。
为了保险起见，他寻了最近的山壁，几拳轰出个简易山洞，钻了进来。
此刻，他凝神感应着洞外雨水的气息，脸色越来越难看。
雨水之中，蕴藏着一股微弱的再生之力。
若单论再生之力，这雨水本该是疗伤圣品，活死人肉白骨也不在话下。
可林凡对这力量太熟悉了，在不朽神纹上，他曾参悟过一模一样的特性。
那是源自克系存在的再生之力，霸道、无序、不受控制。
它能催动血肉骨骼疯狂再生，代价是宿主自身的气血之力。
但真正可怕的是，再生的方向完全随机。
你的手臂断了，长出来的可能是一根触须，你的皮肤破损，愈合时或许会冒出几颗眼球。
这股力量仿佛打开了基因锁，打破了生命形态的固有限制。
林凡当初能驾驭它，全靠元婴坐镇识海，强行压制那股无序生长的冲动，再耗费数月时间，一点点剥离糟粕，只保留“消耗气血、定向修复”的精华。
可如今，这漫天雨水，竟都带着同样的再生特性！
“麻烦大了...”
林凡喃喃自语，眉头拧成了疙瘩。
他倒不是怕这雨水，有护体宝光在，足以隔绝哪些烦人的东西，他怕的是这雨水带来的连锁反应。
想想看，秘境突变前，已经进去了多少人？
宗师、大宗师、各路妖族、散修...
若是他们当中有人没能及时察觉雨水异常，或是修为不足、护身手段不够，长时间暴露在雨下...
血肉失控，无序增生。
一旦有人彻底放弃抵抗，任由再生之力侵蚀心神，再凭借高深的修为源源不断补充气血...
那将会催生出什么样的怪物？
杀不死，锤不烂，形态诡异，力量还可能随着血肉增生不断攀升。
林凡光是想想，就觉得头皮发麻。
“这秘境，到底什么来头？”
正思量间，林凡忽然想起一件事，忙伸手入怀摸索，取出一张请神符。
意念沟通，符箓引动，结果却毫无反应。
二郎神、哪吒、王灵官、邓伯温...
但凡他能想到、有过交集的神仙，挨个试了一遍，全部石沉大海。
这片秘境，仿佛自成一体，彻底隔绝了与仙界的联系。
半晌，林凡苦笑一声，颓然靠回石壁。
另一张可以强行破开空间联系仙界、摇来道门护法的兵马悍将符，被他放在松峰山三清殿里蕴养了。
这次出门，本以为只是个协助维持秩序的简单任务，哪想到会撞上秘境突变、自己还被卷进来？
总之，摇人是别想了。
“还是年轻了啊。”林凡自嘲地摇摇头，缩在山洞角落，抬头望着洞外连绵的雨幕。
“也不知道师妹听没听清我最后喊的话。”林凡喃喃自语。
当时情况紧急，他扯着嗓子吼的是“别管我！快回去联系真君救我！”。
临走前那股莫名的心悸还记忆犹新，这秘境绝非善地，赶紧出去搬救兵才是正理。
“只希望师妹能快点，以她的聪慧，定然能理解我的意思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