闪耀金币领,东侧边境哨卡。
灰石垒砌的哨塔在渐沉的暮色中投下狭长的阴影,塔顶悬挂的、由伊莎贝拉临时附魔的“微光警戒石”散发出稳定的乳白色光晕,勉强照亮了哨卡前一片不大的空地。空气中弥漫着边境地带特有的、混合着腐叶、湿土和一丝若有若无魔能残留的凛冽气息。平日里,这里只有巡逻队单调的脚步声和风声,但此刻,一种异样的、近乎诡异的“繁华”打破了沉寂。
一支约二十人的“商队”静静地停留在哨卡外的空地上。他们衣着光鲜,统一的深蓝色镶银边旅行斗篷纤尘不染,拉货的驮兽是罕见的、毛色油亮、眼神温顺的雪域牦牛,背负的木箱做工精致,严丝合缝,看不出里面装了什么。为首的是一位面容和煦、笑容恰到好处的中年男子,自称“霍恩”,言辞谦恭有礼,递上的通关文牒盖着几个南方商业城邦的印章,看起来毫无破绽。
然而,驻守哨卡的格温骑士和她的手下,却感到一种发自骨髓的寒意。这些人的笑容太标准了,眼神太清澈了,清澈到……没有一丝人类应有的情绪波动,仿佛戴着一张无比逼真的魔法面具。他们给出的交易条件优厚得令人难以置信——愿意用实打实的粮食和标准魔晶,兑换闪耀金币领那些几乎已成废纸的旧债券,甚至对刚刚流通、前景未卜的“星痕铜符”表现出浓厚的兴趣,愿意溢价收购。
“霍恩先生,”格温身披重甲,手按剑柄,灰蓝色的眼眸锐利如鹰,声音沉稳不带丝毫感情,“…领主有令,非常时期,为免纷扰,所有交易需在哨卡外完成,且……只接受以物易物。债券与铜符,暂不对外流通。”
自称霍恩的中年男子脸上笑容不变,微微躬身:“完全理解,格温骑士阁下。贵领地处境特殊,谨慎是应该的。我们此次前来,正是为了表达善意,帮助贵领地度过难关。这是我们带来的样品。”他示意手下打开几个箱子,里面确实是颗粒饱满的麦谷和纯度颇高的标准魔晶。“我们可以用这些,交换等价值的……任何贵领地认为合适的物资,哪怕是些山野特产也好。”他的目光,似乎不经意地扫过哨卡后方,那片被暮色笼罩的领地。
格温心中警铃大作。对方的目标,根本不是交易,而是……踏入领地!哪怕只是象征性地交换一些不值钱的土产,也意味着他们获得了某种形式的“准入许可”,这很可能触发某种未知的魔法契约或仪式!
“抱歉,”格温语气冰冷,不容置疑,“…领主严令,任何人不得踏入哨卡半步。若贵方诚心交易,可在此等候,我方会派人将等价物资送出。否则,请回。”
霍恩脸上的笑容终于僵硬了一瞬,那完美的面具下,似乎闪过一丝极淡的、非人的冰冷。但他很快恢复如常:“既然如此,我们便在此等候。希望能与贵领地建立……友好的贸易关系。”他后退几步,商队成员如同得到指令的傀儡,整齐划一地原地坐下,闭目养神,动作精准得令人毛骨悚然。
格温立刻通过加密传讯法阵,将情况汇报给城堡。
*
阿波卡利斯城堡主厅。
莱昂·阿波卡利斯听着格温的汇报,眼中混沌星璇缓缓流转。水晶球中映出哨卡外的景象,那支“商队”散发出的、那种纯净到诡异的能量波动,让他确认了之前的猜测。
“净影使者……”莱昂低声自语,声音带着一丝凝重。这些被虚无之力彻底“净化”的存在,是北方“星眸”最锋利的匕首,它们没有情感,没有欲望,只会完美地执行命令,极难对付。
“老板!他们绝对是冲着我们的铜符和债券来的!”薇尔娜尖叫着,金融脑高速运转,脸上混合着恐惧和兴奋,“他们想用实物资换我们的信用凭证!然后通过某种方式污染或者反向控制它们!就像……就像往我们的水源里投毒!”
“不能让他们得逞!”塔莉娅龙瞳喷火,拳头捏得咯咯响,“让我去!一口龙息把他们全烧成灰!看他们还怎么交易!”
“不可鲁莽,塔莉娅。”格伦德尔大师沉声道,“…净影使者本身或许不强,但他们背后必然连接着强大的仪式法阵。贸然攻击,很可能正中对方下怀,触发我们未知的陷阱。而且,他们现在打着贸易的旗号,若无故攻击,会给北方留下武力干涉的借口。”
“那怎么办?难道就让他们在外面守着?”塔莉娅焦躁地甩着尾巴。
莱昂沉默片刻,眼中闪过一丝决断的光芒:“…他们想交易,那我们就……和他们交易。”
“什么?!”众人皆是一惊。
“老板!您疯了?!”薇尔娜第一个跳起来,“这明显是陷阱啊!”
“当然是陷阱。”莱昂语气平静,却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静,“…但陷阱,也可以为我们所用。”他看向薇尔娜,目光深邃,“…薇尔娜,你之前设计的‘星痕铜符’,三重防伪,核心是……秩序本源烙印,对吗?”
“是…是啊!”薇尔娜愣了一下。
“如果……”莱昂缓缓道,“…我们在某些‘特定’的铜符上,动一点手脚。不是削弱防伪,而是……加强某种特性。比如,将秩序烙印,稍微偏向……‘寂’的一面,让它在接触到极度纯净的虚无之力时,会产生一种……超乎预期的共鸣反应呢?”
薇尔娜的金融脑瞬间宕机,随即爆发出更加狂热的光芒!她明白了!老板这是要……将计就计,反向下毒!
“妙啊!太妙了!”薇尔娜激动得手舞足蹈,“…我们可以特制一批‘加料’的铜符或者债券!表面看起来一模一样,甚至魔法波动更‘纯净’!但内部核心的秩序烙印被微调过,变得……极其敏感且不稳定!当那些‘净影使者’用它们的虚无之力试图控制或污染这些凭证时,就会像……像往烧红的烙铁上浇冰水!引发剧烈的规则冲突!甚至……反向侵蚀它们!”
这个计划大胆、冒险,却充满了致命的诱惑力!如同在诱饵中藏入一根看不见的毒刺!
“但这需要极其精密的操作和绝对保密。”伊莎贝拉推了推眼镜,冷静地分析,“…如何确保特制凭证不被误流通到领民手中?如何确保其稳定性在触发前不暴露?如何控制反向侵蚀的力度和范围,避免波及自身?”
“这就需要诸位的通力合作了。”莱昂看向他的核心团队,“…格伦德尔大师,请您负责在共鸣法阵核心,开辟一个独立的、隔绝的加密区域,用于特制凭证的‘加工’。”
“伊莎贝拉,艾莉婕,请你们协助我,对秩序烙印进行微调。我们需要找到那个……既能完美伪装,又能产生最大反向冲击的临界点。”
“薇尔娜,你负责设计这批特制凭证的‘身份标识’和流通控制方案,确保万无一失。”
“塞拉菲娜,你的光明神力具有极强的净化与稳定效果,请随时待命,以防加工过程中出现意外反噬。”
“塔莉娅,格温,加强所有关卡的戒备,绝不能让任何未经确认的凭证流出城堡范围。”
“奥克塔维娅,”莱昂最后看向小死灵法师,“…继续监视北方本体的动向,任何异常,立刻预警。”
分派完任务,莱昂眼中混沌星璇光芒微闪。这是一场走在刀尖上的博弈,一旦失败,不仅会打草惊蛇,还可能让北方获得蕴含领地本源力量的样本,后果不堪设想。但若是成功……或许能重创甚至反向控制一部分“净影使者”,从而窥探到北方更深层的秘密!
“行动。”莱昂言简意赅。
城堡地下深处的加密工坊内,一场极其精密且危险的“造假”行动悄然展开。格伦德尔大师构筑了多重结界;莱昂亲自引导混沌秩序之力,小心翼翼地将一丝极其隐晦的、偏向“归寂”属性的烙印,注入一批特选的铜符和债券样本中;伊莎贝拉和艾莉婕则用复杂的符文阵列将其伪装、稳定;塞拉菲娜的光明神力如同最细腻的纱布,抚平着任何可能外泄的能量涟漪。
整个过程如履薄冰,每个人都屏息凝神。薇尔娜则在一旁疯狂演算,设计着如何将这批“毒饵”通过一个看似合理的“意外”(比如“运输队遭遇小型魔兽袭击,部分凭证散落边境”),精准地送到“净影商队”手中。
与此同时,东侧边境哨卡外,僵持仍在继续。“霍恩”和他的商队表现出惊人的耐心,如同设定好程序的魔法傀儡,日夜不休地静坐等候,那份诡异的平静,反而让格温和她手下的士兵感到越来越大的压力。
奥克塔维娅怀中的石板,不时传来低沉的嗡鸣。小死灵法师偶尔会用飘忽的语调说出一些令人不安的片段:
“…嗯…骨头先生说…‘冷冰冰的叛徒’…很安静…”
“…它在…看…”
“…等着…吃…‘干净’的…点心…”
“…它说…点心…快要…自己…跑出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城堡内的“毒饵”制作接近尾声,边境的紧张气氛也累积到了顶点。
终于,在第三天黎明,天色将亮未亮之时,薇尔娜设计的“意外”发生了。一队由阿尔弗雷德管家精心挑选的、绝对忠诚且演技精湛的仆役组成的“运输队”,押送着几箱“日常补给”前往东侧哨卡,途中“不幸”遭遇了一小群从黑森林流窜出来的、狂暴化的低阶魔狼(由塔莉娅在远处用龙威驱赶、引导而成)。护卫们“英勇”抵抗,击退了魔狼,但装载着部分“星痕铜符”和“旧债券”的箱子在混乱中“被打翻”,少量凭证“散落”到了靠近商队驻地的草丛中。
“意外”发生后,“运输队”迅速收拾残局,“懊恼”地清点损失,然后匆匆赶往哨卡。
一直静坐的“净影商队”几乎在“意外”发生的瞬间就睁开了眼睛。首领霍恩的脸上,第一次露出了……一种近乎“愉悦”的、却依旧毫无温度的笑容。他示意手下,悄无声息地、如同幽灵般将散落的凭证全部收集起来,动作快得惊人。
他们甚至没有检查,就直接将这些凭证小心翼翼地收了起来,仿佛拿到了什么稀世珍宝。
消息传回城堡,主厅内一片寂静。
“鱼饵……被吞下去了。”莱昂站在水晶球前,看着商队迅速收拾准备离开边境,眼中混沌星璇加速旋转。
接下来,就是等待……等待毒饵在北方腹地发作的那一刻。
而谁也不知道,这精心设计的毒饵,究竟会引发怎样的连锁反应。北方的“星眸”,真的会如此轻易地上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