惨烈的攻城战从清晨持续到日头偏西，数个时辰的疯狂厮杀，让洛阳城墙内外化作了真正的人间炼狱。
闯军攻势如潮，一波接着一波，凭借燃烧箭创造的绝佳开局和一股血勇之气，多次险些撕裂城防。
然而，洛阳守军如同被逼到绝境的困兽，在城破人亡的恐惧和福王金银的重赏刺激下，爆发出了惊人的韧性，一次次用血肉之躯将缺口堵住。
后方土坡上，李自成眉头紧锁，目光锐利地扫过战场。
尽管城头烟火未熄，喊杀声依旧震天，但他和身旁的牛金星、宋献策等谋士都已看出，部队的锐气正在下降，士兵极度疲惫，伤亡数字随着每一次冲锋都在无情攀升。
燃烧箭虽立下奇功，重创了守军王牌，但想凭借现有兵力一鼓作气拿下洛阳此等天下有数的坚城，仍需付出难以承受的代价，甚至可能耗尽宝贵的精锐老本。
“闯王，”
牛金星凑近低语，
“将士们已显疲态，守军困兽犹斗，强攻恐非上策。
不若暂退，重整旗鼓，再图良策。”
宋献策也捻着短须附和：
“我军已挫敌锋芒，焚其粮械，伤其元气。
洛阳已成孤城，我军可围而困之，待其自溃，或另寻破城妙法，方为上计。”
李自成沉默片刻，看着城头那依旧胶着的战况，眼中闪过一丝不甘，但更多的是作为统帅的冷静与果断。
他深知，这些能战敢战的老营兵，才是他争天下的根本，不能毫无意义地消耗在这城墙之下。
“鸣金！”
他终于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铛——铛——铛——！”
清脆而急促的鸣金锣声骤然响起，穿透震天的喊杀声，传遍战场。
正在舍生忘死攻城的闯军将士闻声，虽有心杀敌，却令行禁止。
前线指挥官大声呼喝着，组织部队交替掩护，如同退潮般从城墙脚下、从云梯上撤了下来。
留下城头一片狼藉，堆积如山的尸体，燃烧未尽的残骸，以及被鲜血浸透、又被火焰烤焦的斑驳墙砖。
退回大营的闯军将士，虽然人人带伤，满脸烟尘血污，疲惫得几乎站立不稳，但士气却明显不同于前几日的挫败。
他们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一边接受救治，一边啃着干粮，兴奋地谈论着清晨那场如同神迹般的“天火”。
“瞧见没？那火，粘上就甩不掉！
肯定是苏军师请来的三昧真火！”
“要不是军师那火箭，咱们今天还得在那妖铳下吃大亏！”
言语之中，对那位秃头…不，是头缠布巾的苏军师，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敬佩和好奇。
中军帐内，初步战报汇总上来：此战给予守军重大杀伤，尤其几乎打残了其倚仗的神机营，焚毁大量守城器械和部分粮草，极大地动摇了守军士气。
但己方伤亡亦不下数千，多是攀城时折损的精锐，且最终未能破城。
与此同时，洛阳城头，守军虽然侥幸击退了闯军这次凶猛的进攻，但景象只能用凄惨来形容。
神机营几乎名存实亡，幸存者失魂落魄；城墙多处破损，需要紧急抢修；守城物资，尤其是木制器械损耗严重。
更重要的是，一股绝望和恐惧的情绪在守军中蔓延。
守将们脸色阴沉地聚在一起，一边下令加紧修补城防、救治伤员，一边秘密商议，挑选精锐死士，准备趁夜缒下城墙，冒死向外界求援。
夜幕降临，闯军大营燃起堆堆篝火，埋锅造饭，救治伤员的区域忙碌不堪。
空气中混合着饭香、药味和淡淡的血腥气。
气氛在疲惫之余，却涌动着一股乐观的情绪。
将士们普遍认为，闯王麾下有苏军师这等能人，破城只是时间问题。
而与之相对，洛阳城内，则完全被恐惧和绝望的阴云笼罩。
家家闭户，人心惶惶，谁也不知道，城外那些可怕的流寇，下一次又会拿出什么匪夷所思的可怕东西来攻打这座危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