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底深处传来的轰鸣如同垂死巨兽的哀嚎,能量暴走引发的乱流在狭窄的通道内肆虐,刮起灼热而腥咸的风。
她的共感能力在强行连接地脉、引导那股沉睡的古老力量后,已彻底陷入混沌的漩涡。
她唯一能清晰捕捉到的,是耳边陆沉微弱却持续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这声音成了这片混乱毁灭中唯一的坐标,是她濒临崩溃的精神世界里最后的“锚点”。她紧紧抓住这个声音,像抓住一根救命稻草,所有的意念都简化到极致:带他出去!带他离开这片地狱!
就在这时,陆沉的心跳声似乎强劲了一丝。
就因为这细微的变化,林溪涣散的眼神重新凝聚起一点光芒。
突然,前方侧上方的墙壁传来沉闷而规律的撞击声!咚!咚!咚!这声音与基地崩塌的混乱噪音截然不同,带着明确的目的性。
林溪心中猛地一凛,是敌人?还是……
没等她做出反应,“轰隆”一声巨响,那块看起来厚重无比的金属墙壁猛地向内凸起、变形,然后被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外部炸开一个缺口!
冰冷潮湿的空气瞬间涌入,带着海水的咸腥和久违的、属于外界的气息。一道刺目的手电光柱从缺口外射入,划破了通道内令人窒息的黑暗。
光芒中,一个穿着防水服、身影精干的男人敏捷地跳了进来,正是那位一直暗中提供帮助的守船人——陆沉的线人。他脸上混杂着焦急和庆幸,目光迅速锁定林溪和陆沉。
“这边!快!”守船人的声音短促有力,他二话不说,上前接过陆沉,将他的一条胳膊架在自己肩上,同时另一只手有力地搀扶住摇摇欲坠的林溪。
没有任何多余的交流,求生的本能驱使着他们。在守船人的协助下,林溪几乎是靠着最后的惯性,奋力冲向那个象征着生路的缺口。
就在他们三人跌跌撞撞扑出缺口的瞬间,身后传来了天崩地裂般的巨响,整个通道彻底坍塌,将他们刚刚存身的那片空间完全埋葬。灼热的气浪和浓密的烟尘从缺口喷涌而出,将他们向前推去。
外面是旧港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暴雨如注,冰冷的雨水劈头盖脸地砸落,瞬间淋透了他们全身。但这雨水是如此的真实、如此的珍贵,冲刷着他们身上的血污、尘土和那地底带来的腐朽气息。
真正的环境危机,才刚刚开始。
“必须……离开这里……”陆沉的声音嘶哑,搀扶起林溪。
地脉能量的彻底失衡引发了连锁反应,基地深处传来沉闷如巨兽哀嚎的断裂声。紧接着,是海水咆哮着倒灌的轰鸣!
“灯塔地基……垮了!”林溪的共感更清晰地捕捉到了那毁灭性的场景——巨大的岩层在深海压力下崩解,冰冷的海水裹挟着基地深处封存了数十年的放射性废料和未及处理的异化生物残骸,如同肮脏的瀑布,正沿着断裂带向上层疯狂涌来!
他们所在的走廊已部分熔融,炽热的金属液滴如雨点般从天花板上滴落,在地面蚀刻出一个个小小的坑洞。应急灯光在剧烈闪烁,明灭不定,将扭曲的廊柱影子拉长又缩短,如同垂死生物的抽搐。
两人相互扶持,在剧烈震动和不断塌落的结构体中艰难前行。每一声巨响都可能意味着前路的断绝,每一次呼吸都混合着硝烟与死亡的气息。
就在一个相对开阔的交叉枢纽,几个扭曲的身影挡住了去路。
是黎琛,和他仅存的几名狂热手下。他们显然也经历了巨瞳现世和精神黑洞的冲击,形态发生了恐怖的异变。
“通道……唯一的……”黎琛发出非人的、带着气泡音的嘶吼,“留下……祭品……献给……”
他和他异变的部下,成了通往最后逃生通道的、疯狂的守门人。
陆沉试图将林溪护在身后,但他自己也已是强弩之末。黎琛挥动一只异化成巨钳的手臂,带着恶风砸来,陆沉勉强格挡,却被那股非人的力量震得踉跄后退,撞在灼热的墙壁上,喉头一甜。
看着黎琛那扭曲、狂热,却又在深处隐藏着某种极致痛苦的形态,林溪将最后的精神力,如同细丝般探出,精准地刺向黎琛那被污染层层包裹的意识核心。
代价是巨大的,但她成功了。
她“看”到了——不是图像,而是情感的残渣,记忆的碎片。
一个瘦小的男孩,穿着洗得发白的旧衣裳,站在一座老旧却明亮的灯塔下,望着归航的渔船。一个面容沧桑、眼神坚毅的男人,轻轻抚摸他的头,将一枚磨得发亮的黄铜音叉放在他手心。“守护好它,阿琛,也守护好这片海。”……然后是黑暗的降临,穿着“深渊之眼”黑袍的人,用家人的性命作为威胁……男孩,不,是年轻的黎琛,跪在血腥的仪式圈里,颤抖着接过那本禁忌的典籍,眼睁睁看着至亲在眼前消融……为了“力量”,为了“活下去”,为了那虚假的“恩赐”,他一步步抛弃人性,异化成如今的模样。那枚音叉,早已被他视为软弱和耻辱的象征,深藏在某处,却又在每一个被污染啃噬的夜晚,发出只有他能听见的、代表过往纯净的微弱鸣响。
“黎……守灯人……之子……”林溪的声音微弱得像叹息,却如同最锋利的冰锥,刺入黎琛混乱的意识。
黎琛狂乱的动作猛地一僵,那浑浊的白色眼珠剧烈颤动起来。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混合着痛苦与茫然的嚎叫。那些被强制遗忘、被污染掩埋的记忆碎片,在这一刻被共感强行连接、唤醒。
“家……灯塔……爸……”他喃喃自语,异化的巨钳无力地垂下。
短暂的清醒带来了极致的痛苦,他看着自己扭曲的身体,感受着灵魂的污浊,又“看”了一眼身后那咆哮着涌来的、裹挟着毁灭的浊浪。
他猛地转过身,面对那几名同样异变、但似乎仍受他影响的手下,发出一串意义不明的、急促的嘶吼。那几名手下犹豫了一下,竟然后退了。
紧接着,黎琛从腰间一个隐藏的暗袋里,掏出了那枚被岁月和悔恨侵蚀的黄铜音叉。他深深“看”了林溪和陆沉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有怨恨,有解脱,更有一种尘埃落定的悲凉。
他将全部力量,连同体内残余的、不稳定的污染能量,疯狂注入音叉。
嗡——!一声清越、却带着裂帛之意的鸣响爆发开来,与周围混乱的能量场产生了剧烈的共振。音叉承受不住这股力量,瞬间布满裂纹,迸发出刺目的强光。
轰的一声,强光与冲击波以黎琛为中心向外扩散,瞬间炸开了侧面一处本已脆弱不堪的合金墙壁,露出了后面幽深、但似乎是向上延伸的维护通道入口!
缺口处,海水的咆哮声震耳欲聋。
陆沉来不及感伤,一把拉起几乎虚脱的林溪,用尽最后力气,冲进了那条唯一的生路。
身后,是地脉彻底奔涌,基地核心全面崩塌的末日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