崩塌的裂隙,消散的幽冥气息,狼藉的真空区域……这一切仿佛都与阿禾隔着一层厚重的毛玻璃。她所有的感知,所有的意识,都聚焦在怀中那具失去知觉、眉心隐现暗紫、气息微弱紊乱的身体上。
“敖渊!敖渊!你醒醒!你别吓我!”阿禾的声音带着哭腔,颤抖的手想碰触他的脸,却又不敢,生怕加重了什么。她感觉到他的身体冰冷,原本磅礴浩瀚的龙元此刻如同风中残烛,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更有一股阴冷邪异的暗紫色能量,正盘踞在他眉心,如同活物般缓缓蠕动,试图向更深处侵蚀。
心灯在她胸前急促嗡鸣,灯焰摇曳,散发着焦急与不安的光芒。琉璃盏也飞了回来,悬浮在敖渊头顶,洒落的七彩星辉持续笼罩着他,似乎在竭力压制、净化那道入侵的暗紫流光,但效果似乎并不显着,那暗紫流光异常顽固。
“快!快来人!救救他!”阿禾猛地想起外面的接应,抬头嘶声喊道,声音在真空区域中显得微弱而扭曲。
几乎在她呼喊的同时,笼罩这片区域的“绝源”大阵光幕剧烈波动,一道身影以极快的速度突破阵法限制,冲了进来,正是长公主敖瑗!
她显然一直在密切关注阵内情况,在裂隙崩塌、感应到敖渊气息骤变的瞬间,便不顾一切地冲了进来。当看到昏迷不醒、眉心异样的敖渊时,敖瑗那张总是清冷平静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难以掩饰的惊怒与骇然!
“皇弟!”她一步跨到近前,伸手搭在敖渊腕脉上,神识更是毫不迟疑地探入他体内。片刻后,她的脸色变得极其难看。
“是‘契约烙印’的核心碎片!”敖瑗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颤抖,“那东西……在最后关头,将它最本源的一丝‘契约污染’打入了皇弟体内!这东西正在侵蚀他的血脉与神魂,与‘锁脉封魂’的残余力量以及他自身的龙元激烈冲突!”
“那怎么办?长公主姐姐,你快救救他!”阿禾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眼泪止不住地往下掉。
敖瑗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她快速取出数枚气息各异的玉符,贴敷在敖渊眉心、胸口、丹田等处,又拿出一瓶龙宫秘制的“净魂玉露”,小心翼翼地滴入敖渊口中。玉露入体,化作清凉的气流散开,敖渊眉心的暗紫光芒似乎被压制了一丝,但依旧顽固存在。
“此地不宜久留,必须立刻返回龙宫!”敖瑗当机立断,取出“镇海令”激发,同时对外围传讯,“速开通道!陛下重伤,急需救治!”
外围大阵立刻响应,一条稳定的、不受混乱空间影响的通道迅速开辟。敖瑗小心翼翼地将敖渊从阿禾怀中接过(阿禾虽然不舍,但知道敖瑗修为更高,更能护住他),以自身龙元包裹,化作一道银蓝遁光,朝着通道疾驰而去。阿禾紧紧抱着心灯,紧跟在后。
通道外,接应的龙宫战船早已严阵以待。见到敖瑗抱着昏迷的敖渊冲出,所有将士都面露震惊与忧色。敖瑗没有丝毫耽搁,直接带着敖渊和阿禾登上自己的旗舰,命令全速返回龙宫,同时以最高权限传讯水晶宫,请求龙王龙后即刻准备最顶级的疗伤密室与御医。
旗舰破开水浪,以最快的速度驶向龙宫。船舱内,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敖瑗持续以精纯龙元护住敖渊心脉,并不断以秘法尝试化解那“契约烙印”碎片,但收效甚微。那碎片如同最恶毒的寄生虫,深深扎根于敖渊的血脉与神魂交界处,不断释放着污染与侵蚀的力量,并与敖渊自身的龙元和残留的“锁脉封魂”之力激烈对抗,导致敖渊的身体如同战场,伤势不仅没有好转,反而有加重的趋势。
阿禾跪坐在一旁,双手紧紧握着敖渊冰凉的手,眼泪无声地流淌。怀里的心灯一直散发着温暖的光芒,试图驱散敖渊身上的阴冷,但面对那精纯的契约污染本源,心灯自发的光芒似乎有些力不从心。琉璃盏也静静悬浮在敖渊头顶,星辉不断洒落,与敖瑗的龙元一同构成屏障,延缓着侵蚀的速度,但同样无法根除。
“都是我的错……”阿禾喃喃自语,声音嘶哑,“如果我最后能再快一点,再强一点,把它彻底净化掉……就不会……”
“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敖瑗打断她,语气严厉却并无责怪,“那‘契约之影’狡诈凶残,最后反扑乃是意料之外。当务之急是保住皇弟性命,驱除那烙印碎片!”
她看着阿禾怀中光芒黯淡、显然也消耗极大的心灯,眼神复杂:“你的灯……现在能凝聚‘琉璃净火’吗?哪怕一丝也好?那或许是对抗这污染最有效的力量。”
阿禾连忙点头,强迫自己集中精神。她闭上眼睛,努力排除心中的慌乱与自责,回想之前净化时那种纯粹坚定的“守护”与“净化”意念。心灯感应到她的心意,灯芯处,一点微弱的七彩光芒艰难地亮起,渐渐凝聚成米粒大小的一小簇琉璃净火。
“可以……但是很小……”阿禾睁开眼,看着掌心那簇微小的火焰,心中又急又愧。
“无妨,试试看,能否以这火焰,缓慢灼烧他眉心的烙印。”敖瑗指引道,“需万分小心,不可伤及他自身神魂。”
阿禾深吸一口气,指尖托着那簇微弱的琉璃净火,小心翼翼地靠近敖渊的眉心。火焰触及皮肤的瞬间,敖渊的身体微微痉挛了一下,眉心的暗紫光芒似乎遇到了天敌,剧烈地波动起来,试图反抗。阿禾稳住心神,将全部意念集中在火焰上,想象着用最温柔却最坚定的力量,去灼烧、净化那点污秽。
嗤……
极其细微的声响。那暗紫烙印在琉璃净火的灼烧下,边缘似乎真的淡化了一点点!虽然效果微乎其微,但确确实实有效!
敖瑗眼中闪过一丝希望的光芒:“有效!继续!但不可操之过急,你与灯都需恢复,慢慢来!”
有了明确的方向和微小的成效,阿禾的心稍微定了定。她不再胡思乱想,全神贯注地操控着那一小簇琉璃净火,如同最耐心的工匠,一点点地、极其缓慢地灼烧着那顽固的烙印。每灼烧一丝,她自己和心灯的消耗都极大,额头上很快布满了细密的汗珠,但她咬牙坚持着。
旗舰在深海中全速航行,终于抵达了龙宫外围。水晶宫方向,早已有数道强大的气息迎出,为首正是龙王与龙后!显然,他们接到了最紧急的传讯。
“父皇!母后!”敖瑗抱着敖渊飞出船舱。
龙王一眼看到敖渊眉心的暗紫和昏迷的状态,脸色瞬间阴沉如水,周身磅礴的龙威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让周围海水都为之凝固!龙后更是惊呼一声,几乎站立不稳,被身旁女官扶住。
“进‘海心殿’!召所有御医长老!”龙王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与压抑的怒火,“封锁消息,今日之事,不得外传!”
海心殿,龙宫最核心、防御最强、灵气也最充沛的疗伤闭关之地。此刻殿内气氛凝重到了极点。数位龙宫资历最老、医术最高明的御医和长老围在玉床边,轮流为敖渊诊察,脸色一个比一个难看。
“陛下,龙君体内的情况……极其复杂棘手。”为首一位白发苍苍、背壳泛着金光的龙龟长老沉声道,“那道‘契约烙印’碎片,蕴含着一丝最本源的‘幽冥契约法则’,已与其祖龙血脉产生深度纠缠,如同附骨之疽,正在缓慢同化、污染其血脉本源,并侵蚀神魂。常规丹药与法术,效果甚微,甚至可能因冲突而加重伤势。”
“可有解救之法?”龙王声音冰寒。
几位长老对视一眼,龙龟长老艰难道:“有两种思路。其一,以无上外力,强行剥离、净化此烙印。但此烙印与龙君血脉纠缠太深,强行剥离,恐伤及根本,甚至有性命之危。其二……寻得与那‘契约法则’同源,但未被污染,或者能‘覆盖’、‘修正’此契约的更高层次力量,从内部化解。”
同源但未被污染?或能覆盖修正的更高层次力量?这谈何容易!
“心灯的‘琉璃净火’,似乎对此烙印有净化之效。”敖瑗开口道,示意了一下旁边脸色苍白、仍在努力维持那一小簇火焰灼烧烙印的阿禾。
众人目光看向阿禾和她指尖那微弱的七彩火焰。火焰灼烧处,烙印确实有极其缓慢的淡化迹象。
“琉璃净火……确是对抗幽冥污染的无上妙法。”另一位擅长丹药的长老点头,“但龙后娘娘修为尚浅,心灯之力虽纯,量却不足。以此速度,恐怕……难以在烙印彻底侵蚀龙君本源之前,将其完全净化。”
阿禾的心又沉了下去。
龙王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敖渊苍白的面容和那点顽强的暗紫上,又看了看阿禾和她怀中光华黯淡的心灯,最终缓缓道:“先以琉璃净火持续净化,延缓侵蚀。同时,朕会开启龙宫最深处的‘祖龙秘境’,尝试引动祖龙遗留之力,看是否能从血脉层面压制、甚至同化那‘契约碎片’。此外……”
他看向敖瑗:“瑗儿,你立刻动用一切力量,秘密搜寻关于‘幽冥契约’以及‘心灯’的所有古老记载,尤其是关于如何‘覆盖’或‘修正’此类契约的方法。哪怕是传说、轶闻,也要找出来!”
“儿臣遵命!”敖瑗领命。
“龟丞相,”龙王又看向一直守在殿外、满脸忧色的龟丞相,“龙宫内外,加强戒备,尤其是对归墟之眼方向的监控,防止再生变故。渊儿重伤之事,务必保密,对外只宣称陛下与龙后闭关潜修。”
“老臣明白!”
一道道命令下达,整个龙宫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围绕着救治敖渊这个核心,高速而隐秘地运转起来。
海心殿内,阿禾被安排在一旁的静室休息恢复,以便能持续为敖渊净化。她看着玉床上昏迷不醒的敖渊,感受着他微弱却依旧顽强存在的气息,擦干眼泪,眼中只剩下前所未有的坚定。
“敖渊,你一定要撑住。”她握紧心灯,低声发誓,“我一定会救你,不管用什么方法,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深海之下的龙宫,因为龙君的意外重伤,陷入了前所未有的紧张与暗流之中。而归墟之眼深处那“契约之影”最后留下的诅咒,如同阴影,悄然笼罩在了每个人的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