瓦片砸在屋檐上碎开的时候，所有人都动了。王皓抓起洛阳铲横在胸前，史策贴着墙退到门框边，雷淞然抄起脚边的半截砖头，李治良直接蹲下，把木箱子死死抱进怀里。
几秒钟没人说话。风从破窗灌进来，吹得地上几张纸来回翻。
“鸟啄的吧。”王皓松了口气，铲子尖点地，“这屋顶再不修，回头下雨能泡出蘑菇。”
史策抬头看裂缝：“瓦早就松了，刚才那阵风大。”
雷淞然把手里的砖放下，拍了拍灰：“吓我一跳，还以为佐藤的人摸上来了。”
李治良慢慢松开箱子，手还在抖：“没……没人跟来吧？”
“杨师长的人在外围守着。”王皓说，“真有人靠近，早吹哨了。”
空气这才缓下来。五个人站在院子里，肩膀一点点落下去。
雷淞然揉了揉肚子：“哥，我饿了。”
没人接话。
他往前走两步：“昨儿晚上打了一宿，一口饭没吃。我现在肚子里空得能跑马。”
李治良一把拽住他袖子：“别走远！”
“我就去巷口！”雷淞然指外头，“那家糖葫芦摊，红得发亮，两个铜板一串。我能跑哪儿去？”
王皓看了眼天色：“快中午了，街上人多。你别买太多，别引人注意。”
“知道啦！”雷淞然咧嘴一笑，转身就往外跑。
李治良还想去拦，被史策按住肩膀：“让他去。人总得喘口气。”
李治良低头看着箱子，小声说：“可咱们刚逃出来……花这个钱，是不是太扎眼？”
“两串糖葫芦，又不是买金条。”史策笑了，“再说了，你什么时候见雷淞然干过吃亏的事？”
王皓靠着墙坐下，从怀里掏出那张草图，手指顺着边缘纹路划。史策坐到他旁边，膝盖碰着膝盖。
“东南塌槽下方十丈。”她念着笔记，“但溠口南边那个老碑亭，也有‘双龙衔环’的可能性。”
“碑亭门环是铁的。”王皓摇头，“藏宝图上的纹路更细，像是铜器上的刻工。”
“也不一定非得是门环。”史策拨了下算盘珠，“祠堂香炉脚、牌坊柱头，都有可能。”
正说着，雷淞然回来了，手里举着四串糖葫芦，山楂裹着亮晶晶的冰糖壳，在阳光下一闪一闪。
“来来来！”他把糖葫芦分了，“一人一串，多的我吃！”
李治良接过那一串，愣住：“这么贵的东西……真能吃？”
“两个铜板！”雷淞然咬下一颗，咔嚓一声，“你当是金疙瘩？”
史策先尝了一口，酸甜味冲上来，她眯了下眼：“小时候爹带我去庙会，每次都给我买。”
她把另一串递给李治良：“吃啊。”
李治良小心翼翼舔了口糖壳，眼睛猛地睁大：“真甜。”
“可不是！”雷淞然笑出声，“你这辈子吃过几回糖？”
王皓接过糖葫芦时手有点抖，连着熬了两夜，胳膊肘都发酸。他咬了一颗，没嚼，就含着，让那股甜味在嘴里化开。
四个人坐在门槛上，背靠残墙，头顶是漏光的瓦缝。阳光斜切进来，照在他们冻红的手指和糖葫芦上，泛着琥珀色的光。
雷淞然一边啃一边说：“要我说，咱们现在最该干的，就是睡一觉。睡醒了再想下一步。”
“佐藤不会等我们睡醒。”史策说。
“我知道。”雷淞然叹气，“但我真撑不住了。昨儿晚上那帮忍者，一个个跟鬼似的，爬墙比猫还快。”
“宫本太郎练的是忍术。”王皓说，“不是普通人。”
“管他什么术。”雷淞然啐了口，“老子一枪托砸他脸上，看他还能不能飞。”
李治良忽然开口：“王哥，你画的图上……那个圈，是在溠口南边吗？”
王皓一愣：“你还记得？”
“我盯着看了好久。”李治良低头，“怕丢了。”
王皓展开草图，李治良凑过去，指着边缘一处纹路：“这……像不像咱村土地庙的门环？就那个铜的，两边雕着蛇头。”
王皓仔细看，猛地抬头：“你记性真好！”
“真的？”雷淞然把糖葫芦杆子一扔，趴过来，“要不咱扮香客去看看？就说去求个平安符。”
“可以。”王皓点头，“但得换身衣服，别穿成这样去。”
“我有旧褂子。”李治良说，“洗得发白，但干净。”
史策也凑近来看图：“如果真是照着土地庙门环做的机关，那线索就不止在纪山一带。北平城里，带楚式纹样的老物件不少。”
“关键是‘双龙衔环’的结构。”王皓说，“必须是活扣，能转动的那种。”
“琉璃厂那边有个古钟铺。”史策说，“前些日子我去看过，门口挂着一口战国编钟，底座就有类似纹路。”
“你记得清？”王皓问。
“我算过方位。”史策敲了下算盘，“要是承露台和祭坛连线偏了三度，整个机关都打不开。”
雷淞然听得头疼：“你们俩能不能说人话？”
“意思就是。”史策瞪他，“差一步，全完蛋。”
“明白了。”雷淞然举手，“我不说话，听你们讲。”
李治良默默把吃完的竹签收拢，整整齐齐码在墙角。然后他把木箱子挪到身边，坐回去继续听。
“要验证这个想法。”王皓说，“得找实物比对。”
“不一定非去琉璃厂。”史策说，“城西白云观有个老道士，收藏了不少古器。他跟我认识。”
“你认识的人里，有几个是真靠谱的？”雷淞然嘀咕。
“你闭嘴。”史策拿算盘轻轻敲他脑袋。
王皓低头看图，手指摩挲着边缘纹路：“如果李治良说得对，土地庙门环是原型，那就说明设计者故意用了民间常见的样式。越普通，越不容易被人发现。”
“聪明。”史策点头，“藏最深的东西，放在最显眼的地方。”
雷淞然突然说：“要不我再去买两串？”
“不行。”王皓抬头，“够了。多买反而惹眼。”
“就两串！”
“两串也多余。”王皓收起图，“我们现在每一步都得小心。吃个糖葫芦没事，但频繁露脸，容易被盯上。”
雷淞然撇嘴：“抠抠搜搜的，跟守财奴似的。”
“我是不想你们出事。”王皓说，“真被抓了，谁来帮我找图？”
李治良低声说：“王哥……我会守好箱子。”
“我知道。”王皓看他一眼，“你们都靠得住。”
雷淞然伸个懒腰：“行吧，那我不买了。但我声明啊，我这是为大局牺牲个人口福。”
史策笑出声：“你这张嘴，迟早惹祸。”
“我嘴皮子溜，那是本事。”雷淞然得意，“你看上次在阳凡店里，要不是我装傻充愣，能让他放松警惕？”
“你还好意思提？”史策翻白眼，“差点把真图递给人家。”
“那是战术！”雷淞然振振有词。
王皓没再说话，把草图重新折好，塞进怀里。史策也收起算盘，两人并排坐着，肩膀挨着肩膀。
李治良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竹签，轻轻叹了口气。这顿糖葫芦吃得踏实，是他这几天来第一次觉得，心是稳的。
雷淞然仰头看天：“太阳正高，要不咱们轮流睡会儿？”
“你先睡。”王皓说，“我和史策再对一遍线索。”
“那你叫我。”雷淞然躺倒在门槛上，拿袖子盖住脸，“有情况记得踹我一脚。”
没人回应。风从院子穿过，吹动墙角一堆碎纸。
李治良把最后一根竹签放进墙角的破陶罐里，然后伸手摸了摸木箱子的锁扣。锁是好的。
他抬头看了看王皓和史策，两人头碰头，正在低声讨论什么。阳光落在他们肩上，暖乎乎的。
这一刻，没有追兵，没有阴谋，只有糖的甜、果的酸、风的凉，和彼此呼吸的节奏。
王皓忽然抬头：“李治良。”
“啊？”李治良坐直。
“你说的土地庙门环……你还记得具体长什么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