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淞然往灶膛里塞了把柴，火苗“呼”地一下窜起来，差点燎到眉毛。他往后一仰，屁股蹾在地上，骂了句娘。
李治良抱着木匣子缩在门槛上，眼睛盯着那团火，手一直没松过匣角。他刚想挪个位置，脚绊在门槛上，整个人往前扑，木匣差点摔出去。他赶紧抱紧，脸都白了。
“你悠着点！”雷淞然跳起来扶他，“这玩意儿比咱俩命都金贵。”
王皓从院子里走进来，手里还拎着洛阳铲，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史策跟在他后头，手里捏着算盘，指节发白。
“不对劲。”王皓把铲子靠墙一立，“红袖走的时候，烟斗是她拿着的。可她回来报信时，身上没伤，也没人追她。佐藤要是发现被骗，能让她活着回来？”
史策把算盘往桌上一放：“昨晚上她进屋前，在院门口停了三秒。我在屋顶听见踩瓦的声音，不是一个人。”
雷淞然一拍大腿：“我就说呢！那小娘们儿眼神飘得像风刮的，谁信她是来投诚的？”
李治良声音发颤：“那……那咱们是不是该跑？换个地方？”
“跑？”王皓冷笑，“我们现在一动，就是暴露。他们要真有炸药，追到哪炸到哪。我们只能守，而且得把这院子变成他们不敢碰的铁疙瘩。”
雷淞然咧嘴：“哥，你说咋整，我听你的。”
王皓点头，走到天井中央，抬头看四周房檐：“这院子就四个出口：前门、后窗、西墙豁口、屋顶天井。他们人多，肯定不会正门强攻。最可能从西墙翻进来，或者屋顶吊人。”
史策掏出罗盘摆桌上：“西边巷子窄，巡更的每半个时辰才过一次。子时三刻最黑，动静最小，八成是那个点。”
“那就等他们来。”王皓蹲下，拿铲尖在泥地上画了个院子轮廓，“雷淞然，你去灶台那边把油罐搬两个出来，再拆几根门闩。咱们在门前铺层油布，洒上干草，做成火障。有人踩上去，一点就着。”
雷淞然跳起来：“我还能做个响雷罐！把鞭炮里的火药抠出来，塞进罐头，埋门口土里。踩上就炸，不杀人，吓死他们！”
“行。”王皓看他一眼，“别把自己炸哑了。”
雷淞然嘿嘿一笑，转身就往厨房跑。
“李治良。”王皓转头，“你去把屋里那堆沙袋拖出来，堵住后窗底下。再把桌椅摞高，顶住窗框。动作轻点。”
李治良咽了口唾沫：“要……要用绳子绑牢吗？”
“用麻绳缠两圈，再打个死结。”王皓递给他一卷绳，“记住，别怕慢，就怕松。”
李治良接过绳子，低着头往屋里走。刚进门又退回来：“哥，沙袋太沉，我……我搬不动。”
王皓没说话，跟着他进去。五分钟后，两人抬着一个鼓鼓的沙袋出来，放在窗下。李治良额头上全是汗，手直抖，但没松劲。
史策看着他，低声说：“哥，你护住的是咱们的命。”
李治良愣了一下，点点头，喘着气又回去搬第二个。
王皓走到屋檐下，解下晾衣服的竹竿，又找来三个旧布袋。他把石灰粉倒进去，扎紧口，然后用细麻绳吊在屋檐边，绳子另一头绕过瓦片，垂到地面。
“这是啥？”雷淞然抱着一堆铁钉回来，看见了问。
“迷魂袋。”王皓拉了拉绳子试了试，“人一碰下面的线，袋子就掉下来，石灰糊脸，睁不开眼。”
“妙啊！”雷淞然竖起大拇指，“这招跟戏班耍《三岔口》一个样！”
“你还知道三岔口？”王皓瞥他。
“我当然知道！”雷淞然不服，“我小时候在村口看过十回！”
史策在堂屋摊开地图，用算盘珠子在几个位置摆了标记：“西墙最容易攀，屋顶天井最隐蔽。但他们要是带炸药，肯定得有人断后。所以至少四路进攻：一路主攻西墙，一路佯攻前门，一路从屋顶吊人，还有一路在外围警戒。”
王皓走过去看：“那你猜哪路是真，哪路是假？”
“主攻一定是西墙。”史策敲了下算盘，“因为这里离隔壁院子最近，翻过去就是死胡同，适合藏人。佐藤不会放过这个。”
“那就在这儿加料。”王皓拿起洛阳铲，在西墙根划了道线，“雷淞然，等会儿你把响雷罐埋这儿。再撒点碎瓷片，光脚踩上来，非得哭爹喊娘不可。”
“没问题！”雷淞然撸袖子，“我再顺根鸡毛掸子，插几根在土里，露个尖儿，神不知鬼不觉！”
“随你。”王皓看他一眼，“别玩脱了。”
李治良抱着最后一个沙袋出来，腿一软，跪在地上。他咬牙撑起来，把沙袋推到窗下，又拿绳子一圈圈缠紧。
史策走过去，递了碗水：“喝一口。”
李治良接过来，手还在抖，水洒了一半。他低头一口气喝完，把碗还回去：“我……我能行。”
史策没说话，只是轻轻拍了下他肩膀。
太阳偏西，院子里的影子拉得老长。雷淞然检查完最后一处陷阱，擦了把汗，坐在门槛上啃干粮。
王皓站在院中，挨个看了一遍布置。火障区铺好了，响雷罐埋好了，迷魂袋挂好了，沙袋堵死了后窗，连屋顶的瓦片都被他撬松了几块，踩上去准得塌。
“差不多了。”他说。
史策坐回堂屋，面前摊着地图和算盘。她把金凤钗拿出来，插在地图上纪山的位置。
王皓走过去，把洛阳铲靠在墙边，从怀里掏出那支金凤钗，放进木匣，锁好，递给李治良。
“你负责守里屋。”他说，“门关死，灯吹灭。有人闯进来，你就敲这铜盆。”他递过去一个洗脸盆，“声音够大，我们都能听见。”
李治良接过盆，又抱紧木匣，点头。
“雷淞然。”王皓转头，“你跟我守前院。听到动静先别开枪，等我信号。”
“明白！”
“史策居中调度。”王皓环视三人，“一旦出事，你判断方向，指挥应对。”
史策点头，手指无意识摩挲着算盘珠。
四人站定，没人说话。外头风穿巷而过，吹得院角的破旗哗啦响。
王皓深吸一口气：“以前我觉得，文物是死的，人是活的。现在我知道，有些东西比命还重。这支金钗不是为了发财，是为了不让它落到那些想炸了我们祖坟的人手里。”
雷淞然咧嘴笑了：“哥，你说得跟教书先生似的，但我懂。”
李治良攥紧铜盆，声音很小：“我也懂。”
史策抬起头：“那还等什么？”
王皓看了眼天色：“天快黑了。各就各位。”
雷淞然抄起红缨枪——那是合文俊留下的——扛在肩上，走到前院角落蹲下。他摸了摸怀里那罐响雷药，嘿嘿笑了一声。
李治良抱着木匣钻进里屋，关门，吹灯，缩在墙角，手紧紧抓着铜盆边缘。
史策坐在堂屋中央，面前地图摊开，算盘横放，耳朵听着外面每一丝动静。
王皓站在院中，手按洛阳铲，望着西墙豁口的方向。
天彻底黑了。
风忽然停了。
院角那面破旗垂了下来。
王皓抬起手，轻轻敲了三下铲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