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初的上海，暑热尚未完全退却，梧桐树的叶子边缘已悄然染上一抹焦黄。复旦附中的校门口熙熙攘攘，满是送孩子入学的家长。穿着崭新蓝白校服的学生们脸上，交织着对新学期的期待和对暑假的眷恋。
虞小刚从一辆不起眼的黑色桑塔纳里跳下来，肩上挎着空书包，精神头十足。驾驶座的门打开，陆怀瑾长腿一迈，走了出来。他没穿制服，简单的浅灰色poLo衫，深色西裤，身姿笔挺，走在满是家长的学生堆里，显得格外扎眼，却又奇异地和谐——他手里还拎着一个显然是给虞小刚准备的、印着卡通图案的新水壶。
现在陆怀瑾在他心里的地位直线飙升，比亲哥还亲（虽然他没有亲哥，嘿嘿嘿）。
陆怀瑾开学前还带他打过靶，教过他几招实用的防身术，甚至跟他聊过男孩子成长中的烦恼，虞小刚现在开口闭口都是“怀瑾哥说……”虞小满现在的话都不如陆怀瑾说管用。
“学校不错”陆怀瑾抬眼看了看学校的匾额，目光扫过校园环境，带着一种习惯性的审慎评估。“手续都带齐了？”
“齐了！按你昨天列的清单又对了一遍。”虞小刚拍拍书包。
两人跟着指引找到转校生报到处。负责登记的是位中年女老师，抬头看到陆怀瑾，愣了一下。这家长……气质也太出众了些，不像普通工人干部，倒有点像……她一时也说不上来。陆怀瑾言语简洁，递材料、签字，动作利落。虞小刚在旁边小声补充，配合默契。
女老师忍不住多问了一句：“您是孩子父亲？” 实在不像，太年轻了。
“家里大哥。”陆怀瑾面不改色，语气自然。虞小刚在一旁憋着笑。
领了新书，厚厚一摞。陆怀瑾很自然地接过大部分，只让虞小刚抱着几本。找到高二（三）班教室，里面已经坐了不少学生，好奇的目光投向门口这个引人注目的组合。
陆怀瑾把书放在靠窗的一个空位桌上，转过身，看着眼前已经比自己矮不了多少的少年。他伸出手，不是拍肩，而是揉了揉虞小刚刺猬似的短发——这个略显亲昵的动作让少年有点不好意思，但眼睛却更亮了。
“去吧。”陆怀瑾的声音放低，只有两人能听清，“规矩记着，但也别怕事。有事，任何时候，给我打电话。”他报出一个数字，是办公室的直线号码。
“知道了，怀瑾哥！”虞小刚重重点头，抱着剩下的书，挺直腰板走进了教室，迎着那些打量他的目光，心里莫名踏实。
陆怀瑾站在教室外，透过玻璃窗看着少年找到座位坐下，才转身离开。走廊里喧闹，他的步伐稳而快，心里却想着虞小满之前嘱咐他看看学校食堂伙食如何。
嗯，等会儿得去转转。
时间倏忽而过，秋意渐浓。
十月初，虞小满收到了那份沉甸甸的、盖着文化部大红印章的邀请函。作为中国青年艺术家代表，赴巴黎参加“中法文化交流月”演出。消息不胫而走，各大报纸争相报道，赞誉之词不绝。“菲菲”的名字，再次席卷街头巷尾。
她的办公室桌上，每日都堆着秘书筛选过的各类报纸。虞小满通常利用排练间隙或处理文件的空当，快速浏览。对她自己的报道，她大多一笑置之，更多关注的是经济板块和时事新闻。
然而，这天早上，《东海日报》副刊上一行加粗的黑体标题，像一根冰冷的针，扎进了这片喧嚣的赞美之中——《“爱国歌手”的商业版图：揭秘菲菲背后的资本游戏》。
文章“客观”罗列了虞小满名下几家公司的注册信息、参与的房地产项目，笔锋一转，暗示其利用名人效应和“不明渠道”的资金进行投机，更用暧昧的词汇描述她与港商李嘉佑、沪上企业家苏煜明的交往，质疑这样一位“深陷资本漩涡”、“交友复杂”的明星，是否能真正代表国家的“纯洁形象”。
虞小满扫完全文，指尖在冰凉的报纸上轻轻一点，嘴角勾起一抹冷峭的弧度。林桂芬。这个名字几乎立刻跳入脑海。这位在宣传系统深耕多年、曾想拿捏她却反被将了一军的女人，到底是不甘心。
“菲菲这是得罪什么人了么。”李嘉佑很快追了过来，声音透过依旧温文，却带了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能查到如此之多的表面信息，又拼凑得这么具有误导性，还选在这个时间点……来者不善。”
虞小满对着话筒，语气轻松得仿佛在谈论天气：“跳梁小丑罢了。冷处理就行，这阵风刮过去，谁还记得。”
她确实没太放在心上。穿越而来，见识过信息爆炸时代更汹涌的舆论风浪，这种程度的春秋笔法，在她看来手段陈旧。她有录音室新歌要打磨，有出国演出的曲目要重新编排，有公司事务要决策，忙得脚不沾地。
苏煜明看到报纸时，正在自己新开的俱乐部里。他晃着酒杯，看到自己名字和虞小满并列，先是挑眉笑了笑，觉得这编排也不算全错。可再看到旁边还跟着个李嘉佑，笑容就淡了，冷哼一声，将报纸揉成一团扔进垃圾桶。“什么东西也配写。”
而陆怀瑾，是在自己位于国安局那间陈设简单、线条冷硬的办公室里看到这份报纸的。秘书放在他桌角，通常这类文娱报道不会递到他面前，但涉及“虞小满”，秘书知道分寸。
陆怀瑾拿起报纸，目光沉静地扫过那篇文章。面无表情，唯有搁在红木桌面上的左手食指，开始一下，一下，极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嗒。嗒。嗒。频率稳定，力度均匀，却让刚刚进来送文件的下属心里莫名一凛，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他了解虞小满，知道她不会在意这些无稽之谈。但他不行。他的女人，名字被和不相干的男人绑在一起，被恶意揣测，被试图玷污那份她凭真本事挣来的荣誉……一股冷冽的怒意在他胸中盘旋。他伸手，准备拿起电话。
就在指尖即将触到话筒时，办公桌上那部红色的内部座机，却先急促地响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