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景渊还蹲在礼案下面。膝盖被木板硌得生疼,他不敢动。外面没有声音了,没人喊叫,也没人哭。他只听见风刮过屋檐,还有远处马蹄踩地的声音。
脚步声响起。很轻,但一步一步走得很稳。
沈知意走到礼案旁,弯下腰,压低声音:“殿下,陛下来了。”
萧景渊喉咙一紧。他抬头看她。沈知意站在光里,脸上有干掉的血迹,袖子也破了。她没笑,也没催他,就那样看着他。
他撑着地面,慢慢爬出来。腿麻了,站起来时踉跄了一下,手扶住桌子才站稳。衣服皱巴巴的,发带松了。他抬手擦了把脸,手上全是汗。
主坛上站着一个人。穿黑色龙袍,背挺得很直。皇帝没往这边看,目光落在跪着的李嵩身上。
李嵩双手被绑,嘴里的布已经拿掉了。他抬头盯着皇帝,嘴唇发抖,想说话,又咽了回去。
皇帝开口,声音不大,但大家都听到了:“拿下。”
四个禁军从两边冲出来,架起李嵩就走。李嵩挣扎了一下,脚在地上划出两道印子。他转头看向主坛,眼睛睁得很大。
“陛下!我是国舅爷!我妹妹是皇后!您不能——”
话没说完,一把刀柄砸在他后颈。他身子一软,被拖走了。
没人说话。百官低着头,百姓缩在角落。连风都停了。
萧景渊往前走了两步,站到沈知意身边。他想看看父亲的脸,可皇帝始终没回头。只是侧了侧身,空出半步位置。
他明白了,抬脚站了过去。
秦凤瑶靠在柱子边。右臂用布条吊着,还在渗血。她看见皇帝上来,咬牙站直身体,想行礼。
沈知意轻轻摇头。
她就没动。只是站着,眼睛一直看着北门方向。那里传来铁链拖地的声音,越来越远。
一个老太监快步走上主坛,手里捧着黄色圣旨。他打开念道:“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京营提督李嵩,勾结叛党,图谋造反,即刻革职查办,家产没收,三族监禁。钦此。”
念完,他把圣旨交给沈知意。
沈知意接过,转身递给旁边的礼部官员。那人双手接下,脸色发白。
皇帝终于动了。他往前走几步,站到主坛边缘。百官立刻跪了一片。
“今天这场乱子,不是天灾,是人祸。”他说,“有人仗着权势,动刀动兵,不把朝廷法度放在眼里。”
他顿了顿,看了众人一眼。
“但大曜的江山,不容挑衅。国家安稳,自有忠臣守护。”
这话一出,秦凤瑶嘴角动了一下。
皇帝继续说:“太子府侍卫统领秦凤瑶,临危不惧,带人抗敌,功劳很大。封为正三品护国将军,赏金甲一副,黄金千两。”
秦凤瑶没立刻谢恩。她只是站得更直了些,右手慢慢按在剑柄上。
沈知意低声说:“还不快谢陛下。”
秦凤瑶这才单膝跪地:“臣女领旨。”
皇帝又说:“太子妃沈知意,谋划周全,指挥得当,是国家栋梁。赏紫霞宫东偏殿作为私宅,准许参加朝会,参政议事。”
沈知意行礼:“臣妾谢恩。”
她声音平静,像平常说话一样。不激动,也不退缩。
萧景渊站在旁边,听着一道道旨意下来。他忽然觉得胸口松了。不是因为安全了,而是他知道,这件事真的结束了。
皇帝转过身,第一次正眼看萧景渊。
萧景渊迎上去。两人对视。
皇帝眼神很冷,但眼底有一点波动。他没说话,抬起手,轻轻拍了下儿子的肩膀。
那一瞬间,萧景渊鼻子一酸。
但他没低头。
皇帝收回手,转身走向主坛中央。他站定,背对众人,望着远处的宫墙。
“传朕口谕,”他说,“登基大典,继续进行。”
礼部官员立刻行动。有人敲钟,有人摆香案,有人铺红毯。原本乱的队伍重新排好,百姓也被带回到观礼区。
沈知意走到萧景渊身边,小声问:“能行吗?”
萧景渊点头:“我能。”
“别怕。”她说,“我们都在。”
秦凤瑶也走过来。她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他肩上。那只手很重,带着血和汗的味道。
萧景渊看了看她,又看了看沈知意。
他深吸一口气,走向香案前的位置。
鼓乐响起。第一声钟敲下。
皇帝站在高台最上面,看着全场。
百官再次跪下。
“吾皇万岁——”
喊声震天。
萧景渊站在香案前,双手拿起祭文。纸被风吹得微微抖。他低头看着字,一个一个念。
念到一半,声音有点抖。
沈知意站在左边,轻轻咳了一声。
他停了一下,继续念。
念完最后一句,他放下祭文,拿起三炷香。
香头一点燃,冒出青烟。
他抬头,看向祭天台顶端的铜鼎。
风突然变大。
香灰飘起来,落在他手背上,有点烫。
他没甩开。
插第二炷香时,远处传来一声马嘶。
他回头。
西边角门处,牵出一匹黑马。马上捆着一个人,头发散乱,盔甲破碎。
是李嵩。
他被人从马上拽下来,推到台阶前。两个禁军押着他跪下。
他抬起头,正好对上萧景渊的眼睛。
萧景渊没躲。
李嵩张了张嘴,像是想说什么。
这时,皇帝开口了。
“带下去。”他说,“关进天牢,等秋天问斩。”
禁军上前。
李嵩被拖走时,脖子上的铁链哗啦响。他一路回头,直到看不见主坛。
萧景渊看着他消失的方向,站了很久。
鼓乐再响。
第三炷香点燃。
他刚要抬手,小禄子匆匆跑上主坛,在沈知意耳边说了几句。
沈知意脸色变了。
她快步走到萧景渊身边,低声说:“北门守将报告,十三皇子昨夜出城,到现在没回来。”
萧景渊手一抖,香差点掉。
他抬头看沈知意。
沈知意摇头,示意他继续仪式。
他抿紧嘴唇,把香插进香炉。
钟声第三次响起。
百官起身。
皇帝走下高台,经过萧景渊身边时,脚步没停。
但他说了一句:“该抓的,一个都不会少。”
萧景渊站在原地,看着父亲的背影远去。
沈知意递来一杯水。他没喝。
秦凤瑶走到他另一边,低声说:“我已经派人去查了。”
他点头。
远处,太阳升到头顶。
主坛前的血迹被黄沙盖住了。风一吹,沙子滚动,露出底下暗红的一角。
萧景渊低头,看见自己鞋尖沾了点血泥。
他没擦。
鼓乐停下。
礼部官员捧来新衣。是太子登基时穿的衮服,金线绣龙,沉甸甸的。
他伸手去接。
手指碰到衣服时,忽然抖了一下。
沈知意立刻扶住他的手腕。
“没事。”他说,“我只是……有点累。”
“很快就好了。”她说。
秦凤瑶解开剑带,放在旁边的桌上。
“接下来,”她说,“轮到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