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意渐深，西苑兵工厂的试车场地上，铺满了枯黄的落叶。一台与之前“铁牛”截然不同的钢铁巨兽，正发出低沉而有力的轰鸣。
这便是“铁牛丙型”的首辆样车。
它依旧保留了蒸汽动力，因为内燃机远未成熟。但整体外形已经有了脱胎换骨的变化。车体首上和侧面采用了大倾角装甲，炮塔（一个可以手动旋转的、安装了加特林机枪和一门短管37毫米炮的半球形结构）低矮而紧凑，履带更宽，悬挂系统也经过了重新设计，以减少颠簸。
赵铁柱站在车旁，手抚摸着冰冷而带着倾角的装甲板，眼中满是血丝，却闪烁着亢奋的光芒。为了这台车，他和整个团队熬了无数个日夜。
“启动！低速行进测试！”他对着驾驶舱吼道。
蒸汽机发出更加沉闷的咆哮，黑烟滚滚，宽大的履带缓缓转动，碾过地上的落叶，发出嘎吱的声响。速度依然不快，但比乙型要平稳一些。
“转向测试！”
炮塔缓缓转动，指向不同方向。虽然依旧是手动，需要车长和装填手费力摇动，但360度的射界，无疑大大提升了火力灵活性。
“停车！进行防护测试！”赵铁柱下令。
样车停稳。不远处，一门缴获的日军37毫米步兵炮再次对准了它。这一次，瞄准的是车体首上装甲。
“放！”
炮弹呼啸而出，狠狠撞在倾斜的甲板上！
“铛——轰！”
一声巨响，伴随着令人牙酸的金属撕裂声。众人心提到了嗓子眼。
硝烟散尽，只见那块倾斜装甲上，被凿开了一个可怕的凹坑和裂痕，边缘扭曲翻卷，但……依旧没有被击穿！炮弹的动能被倾斜角度极大地消耗了。
“好！”现场爆发出热烈的欢呼！赵铁柱狠狠一挥拳头，激动之情溢于言表。虽然装甲受损严重，需要更换，但这证明了新设计的有效性！
“记录数据！立刻进行修复！下一步，进行越障和可靠性测试！”赵铁柱嘶哑着嗓子命令道，仿佛不知疲倦。
“铁牛丙型”的初步成功，如同一剂强心针，让备受压力的兵工厂重新振奋起来。这意味着，帝国即将拥有一种能够在一定程度上对抗日军反装甲火力的攻坚武器。
然而，科技的喜悦，依旧无法完全驱散政治上的阴霾。
养心殿内，溥仪正在批阅奏章，李德全捧着一份刚刚由内务府送来的、醇亲王府的“日常用度清单”请他过目。这本是例行公事，溥仪以往都是随便扫一眼便放在一边。
但今天，他的目光在清单的某一项上停顿了一下——药材采购。其中有一味名为“赤石脂”的药材，数量比往常多了三成。这药常用于止血生肌，但用量如此之大，似乎有些异常。
他想起墨云精通医术，尤其擅长治疗外伤。
“醇亲王近日可曾受伤？或是府中有何人需要大量使用伤药？”溥仪状似无意地问道。
李德全想了想，回道：“回皇上，并未听闻王爷玉体欠安。府中下人……也未听说有谁受重伤。”
溥仪点了点头，没有再问，心中却疑窦丛生。墨云……大量伤药……飞鸟那神出鬼没的身手和精准的飞镖……
一个模糊的猜测在他脑海中形成：墨云，或者说飞鸟，可能并非独自一人。他背后，或许有一个需要时常处理外伤、进行训练的……秘密组织？而这个组织，与载沣有关？
这个想法让他脊背微微发凉。
就在这时，小德张神色凝重地快步进来，手里捧着一个巴掌大小的、没有任何标记的硬木盒子。
“皇上，刚才有人在神武门外，将此物交给守卫，言明务必呈送皇上亲启。守卫不敢怠慢，立刻送了进来。”
“何人递交？”溥仪皱眉。
“守卫说，那人放下盒子便迅速离开，身形极快，未能看清面容。”
溥仪示意小德张将盒子放在御案上。他没有立刻打开，而是仔细观察。盒子做工精致，严丝合缝，没有任何锁具。
他伸出小手，小心翼翼地打开盒盖。
里面没有信笺，只有一枚打造得极为精巧的飞镖，与他记忆中上海那次飞鸟使用的菱形飞镖一模一样！飞镖的尖端，穿透了一张薄薄的绢布，绢布上，用朱砂画着一个简单的飞鸟图案，除此之外，再无他物。
没有警告，没有言语。
但这无声的呈现，本身就是最明确的警告和示威。
飞鸟知道他在查他！并且用这种方式告诉他：我知道你在做什么，我就在你身边。
溥仪的小脸瞬间沉了下来，一股寒意从心底升起。他不怕明刀明枪的敌人，但这种隐藏在暗处、对你的一切似乎都了如指掌，却又意图不明的对手，才是最令人忌惮的。
他拿起那枚冰冷的飞镖，指尖感受到金属的寒意。飞鸟再次现身，不是为了传递情报，而是为了……宣示存在。
他到底想干什么？是载沣授意的警告？还是他自身另有图谋？
殿内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了。李德全和小德张看着小皇帝阴沉的脸色和那枚诡异的飞镖，大气都不敢出。
溥仪沉默良久，最终将飞镖轻轻放回盒中，盖上了盖子。
“此事，不得外传。”他平静地吩咐道，声音里听不出任何情绪。
“嗻。”
科技的利爪正在生长，但阴影中的威胁，也露出了它锋利的獠牙。前路，似乎更加迷雾重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