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之期，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王记工坊上下，无论是主子还是工匠仆役，都绷紧了一根弦，昼夜不停地赶工。清理废墟与恢复生产同步进行，新采购的原料陆续到位，织机的轰鸣声似乎比以往更加急促有力。
王明柱几乎住在了工坊，与孙管事和几位老师傅一同盯着帆布的生产。那“马尼拉麻”纤维粗硬，处理不易，对织机的损耗也大，但他带来的改良织机结构稳固，倒是经受住了考验。只是效率和良品率，仍需尽力提升。
这日午后，王明柱正盯着织工调整梭机力度，七姨娘芸娘身边的丫鬟小环匆匆跑来，禀道：“少爷，七姨娘让奴婢来禀报，她和八姨娘试着用番商新送来的几种异色丝线，混着咱们的棉线，织出了一种带有暗纹的厚实布料，摸着比寻常帆布软些，但看着更密实，或许……或许能用上？”
王明柱闻言，立刻放下手中事务去了芸娘的织造间。只见一架小型织机上，正织着一匹深青色的布料，乍看朴实无华，但在光线变换下，隐约能看到细密的水波状暗纹，触手果然比纯麻帆布柔软些许，质地却更为紧密。
“相公，”芸娘见他来，有些忐忑地指着布料，“我们想着，番商的船帆既要耐用，或许也喜些不一样的纹路？便大胆试了试，不知是否画蛇添足……”
翠儿也在一旁，小脸上满是期待和紧张。
王明柱仔细抚摸、审视着这块样品，眼中渐渐露出惊喜之色。这混纺加暗纹的工艺，不仅提升了布料的美观度，其紧密的结构理论上也应能增强耐用性！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好！很好！”王明柱毫不吝啬地赞扬，“芸娘，翠儿，你们立了大功！这布料极好！孙管事，立刻安排老师傅，参照这个思路，调整工艺，看看能否应用到帆布生产上，哪怕只做一部分精品，也能显出我王家的巧思和诚意！”
“是，少爷！”孙管事也看出了这布料的潜力，连忙应下。
芸娘和翠儿见自己的尝试得到肯定，还可能帮上忙，都松了一口气，脸上绽开发自内心的笑容。
技术上的小小突破，带来了一丝曙光。然而，暗处的较量并未停歇。
夜深人静，苏静蓉再次无声地出现在王明柱的书房。
“相公，查清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冷意，“京兆尹衙门那个书办，收了沈文远二百两银子，任务是压下调査工坊火灾的卷宗，并将起火原因模糊定为‘天干物燥，线路走火’。”
王明柱冷哼一声：“果然如此。二百两，就想买断我王家数千两的损失和一个说法？”
“还有，”苏静蓉继续道，“黑虎帮的焦黑虎，并未直接参与纵火，但他提供了阿福的藏身之处，并负责善后。据他酒后失言，沈文远许了他五百两，并承诺事后帮他拿下城南两家绸缎庄的‘看护权’。”
“贪心不足蛇吞象。”王明柱眼中寒光一闪，“那个阿福呢？”
“还在赌坊后院，被黑虎帮的人看着，但似乎有些焦躁不安。”苏静蓉道，“另外，江南织造局在京城的人，除了沈文明面上这一支，还有一伙人住在城东的‘悦来客栈’，行事更为隐蔽，与宫里的采办太监有过接触。”
宫里？王明柱眉头微蹙，这江南织造局的手，伸得比他想得还要长。
“静蓉，你说……如果我们给焦黑虎一个机会，一个既能保全自身，又能反咬沈文远一口的机会，他会如何选择？”王明柱忽然问道。
苏静蓉微微挑眉：“焦黑虎此人，贪财怕死，首鼠两端。若有足够的压力和更大的利益，背叛沈文远并非不可能。”
“压力……利益……”王明柱沉吟片刻，心中已有了计较，“那就让他知道，跟着沈文远，不仅五百两拿不到，连黑虎帮都可能不复存在。而若他肯‘迷途知返’，王家可以给他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甚至……那两家绸缎庄，未必不能由他‘看护’。”
他需要突破口，而焦黑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既能拿到沈文远指使纵火的直接人证，又能斩断对方在京城的一个爪牙。
“妾身明白该如何做了。”苏静蓉领会了他的意图。
“小心行事，务必拿到确凿口供。”王明柱嘱咐道。
苏静蓉点头，身影融入夜色。
王明柱走到窗边，看着远处工坊方向依旧亮着的灯火。技术上的创新带来了转机，而对敌人的反击，也即将展开。他不再满足于被动防守，他要主动破局，将隐藏在暗处的毒蛇，一条条揪出来！
压力巨大，前路艰险，但他心中的信念却愈发坚定。为了这个家，为了这些信赖他、支持他的家人，他必须赢下这一仗。他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感觉体内的力量随着决心的坚定而汹涌澎湃。黎明前的黑暗，最为深沉，但也意味着，曙光将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