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回到沈府时，眉宇间带着难得的明朗笑意。
他将太傅府之行细细禀明父母，林婉柔听得苏太傅应允，苏芷晴也无异议，顿时喜上眉梢，那连日的郁气都散了大半。
“好，好！下月十八！”
“徐嬷嬷，快，将我之前拟的单子再拿来，要添补些时新的花样！”
“库房里的料子，特别是那些江南新贡的软烟罗、云锦，都清点出来，给芷晴做衣裳！”
“首饰头面也得重新打几套时兴的！”
林婉柔瞬间恢复了当家主母的干练，一连串吩咐下去。
沈珩笑着摇头：“夫人莫急，还有半月呢。”
“半月眨眼就过，哪里不急？”
林婉柔嗔道，“这可是砚儿娶妻，沈家嫡长孙媳进门，一丝一毫都马虎不得！”
“我这就给大哥大嫂去信，请大嫂明日务必过府帮忙掌眼！”
正说着，门房来报，林家大舅母李氏已经到了。
李氏是个爽利人，进门便笑道：“我估摸着妹妹这里该忙起来了，不请自来，可别嫌我添乱。”
林婉柔忙迎上去：“大嫂来得正好，我正愁人手不够，怕委屈了未来媳妇。”
李氏拉着她的手坐下：“放心，有我在，保管将这婚事办得风风光光。”
“我的好姑奶奶，这般大的事，也不早些派人告诉我！”
“半月时间，亏你们想得出！”
“放心，娘家这边的人手、物件，随你调用，断不能丢了我们林家和沈家的脸面，更不能委屈了砚哥儿媳妇。”
“瑾轩、瑾瑜那两个小子听说表弟要成亲，也嚷嚷着要出力。”
“瑾轩管着京城的生意，采买一应物事方便。”
“瑾瑜那小子，虽在东宫当差，也说休沐日便来帮忙护卫，防着小人作祟。”
提到林瑾瑜在东宫当差，林婉柔心中微动，不由想起女儿。
月儿在东宫，不知昨日下毒之事后，太子待她如何？
那“春阑散”剧毒，若非月儿机警……
她不敢深想，只将忧虑压回心底，专注与嫂子商议起婚事细节。
姑嫂二人头碰头，对着单子一项项核计起来。
李氏精明干练，又是商贾大家出身，于采买筹备、人情往来上极为擅长，有了她的加入，林婉柔顿觉肩头一轻。
东宫，紫宸殿。
此刻，沈昭月正倚在窗边软榻上，手中把玩着那枚星月阁的玄铁令牌。
令牌触手冰凉，背面的星月图微雕在阳光下流转着暗光。
小荷端着一碟新制的杏仁酪进来，见她神色沉静，不由放轻了脚步：“太子妃，府里传来消息，说大少爷和苏小姐的婚事定了，下月十八。”
“夫人和大舅夫人正在商议大公子婚事的筹备，热闹得很，您要不要回去瞧瞧？”
沈昭月回神，接过杏仁酪，微微一笑：“有母亲和大舅母张罗，我再放心不过。”
“兄长能早日迎娶苏姐姐，是好事。”
她顿了顿，低声自语，“只是，有些人怕是不愿见到这桩婚事顺顺当当。”
“小姐是说……”小荷似懂非懂。
“没什么。”沈昭月舀了一勺杏仁酪，甜香润泽。
“小荷，这几日府里忙乱，你有空多留意着些。”
小荷用力点头：“小姐放心，我晓得的！谁要是再敢使坏，我一拳……”
“嘘——”沈昭月竖起食指，眼中带着笑意，“咱们现在，要‘文雅’些。”
小荷吐吐舌头，憨憨地笑了。
沈昭月目光重新落回令牌上。
沈玉莲（影魅）已除，但柳依依还在。
那个看似温顺的“柳姨娘”，以及她身边那个叫春香的丫鬟……还有秋月，那个被周靖安收买、潜伏在母亲身边的钉子。
敌暗我明，需得步步为营。
兄长的婚事，绝不能再生波折。
她轻轻摩挲着令牌边缘，眼底闪过一丝冷冽的锋芒。
东宫，紫宸殿书房。
萧景宸并未坐轮椅。
他站在巨大的舆图前，身姿挺拔如松，目光落在标注着“镇国公府”、“虎威将军府”以及“沈府”、“太傅府”的几处位置上。
长风侍立在一旁，低声禀报：“……沈府已发出丧讯，对外称三小姐急病身亡。”
“永和宫那边，四皇子发了好大脾气，砸了不少东西。”
“柔妃倒是平静，但据我们安排在永和宫的眼线回报，柔妃与四皇子密谈许久。”
“之后四皇子便暗中派人出宫，去了一趟……城西的暗窑。”
“那地方鱼龙混杂，接头的是个生面孔，暂时还未查到背后是谁。”
“暗窑？”
萧景宸指尖在舆图上“永和宫”的位置点了点，“看来，我这位四弟，是学乖了，知道借别人的刀了。”
“殿下，是否要加派人手，保护沈大公子和苏小姐？”长风问。
“自然要。但不必全部放在明处。”
萧景宸转身，走到书案后坐下，“沈砚不是无能之辈，沈相亦有安排。”
“我们的人，重点盯住周家，特别是周靖安。”
“他损失了软红阁的财路和据点，不会善罢甘休。”
“沈砚与苏芷晴的婚事，是他眼下最容易下手破坏的一环。”
“属下明白。”长风应道。
萧景宸眸光微动，点了点头：“让人将库房里那对暖玉如意、还有前日南边进贡的那套红宝石头面，送去沈府，算是贺沈砚定下婚期之喜。”
“是。”长风领命。
翌日。
沈昭月刚用过早膳，正坐在临窗的贵妃榻上翻看一本前朝兵书，便听得外间传来熟悉的通报声——沈砚来了。
她放下书卷起身，太子已从内室转出。
今日他未坐轮椅，一袭玄色常服衬得身姿挺拔如松，行走间步履平稳。
沈昭月目光在他腿上停留一瞬，旋即移开。
“臣沈砚，参见太子殿下。”
沈砚入了殿，依礼参拜，目光却在太子站立的双腿上一掠而过，眼底闪过不易察觉的欣慰。
“不必多礼。”太子抬手虚扶，示意他起身，“沈大人此时前来，可是有事？”
沈砚直起身，看了眼侍立一旁的沈昭月，方才开口：“确实有事。”
“下月十八，臣与太傅孙女苏芷晴成婚。”
话音落下，殿内静了一瞬。
沈昭月眸子倏然亮起，几步上前抓住兄长衣袖：“那可太好了！”她语气里是毫不掩饰的欢喜。
沈砚难得露出温和笑意，抬手揉了揉妹妹的发顶，“昨日已交换庚帖，聘礼也已送往太傅府。”
他顿了顿，看向太子，“今日下朝后特地来此，一则告知殿下与月儿，二则……”
他神色渐肃，“婚事定得急，只剩半月，我担心有人从中作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