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婉柔这才松开女儿，拭了拭眼角，朝萧景宸歉意地福身：“臣妇失态，殿下勿怪。”
“母女情深，何怪之有？”
萧景宸温声道，目光落在沈昭月身上时，闪过一丝旁人难以察觉的深意，“进去吧。”
众人簇拥着太子与太子妃入府。
沈昭月始终扶着林婉柔的手臂，萧景宸的轮椅由长风推着，沈珩与沈砚伴在左右。
一行人穿过垂花门，沿抄手游廊往正厅去。
沈府今日张灯结彩，仆役们垂手侍立廊下，见主子们经过，纷纷跪拜行礼。
气氛看似喜庆，暗处却藏了无数双眼睛。
寿安堂的李嬷嬷立在廊柱后，眯眼望着太子妃的背影，转身悄无声息地往小厨房方向去了。
锦瑟院那边，柳依依正慢条斯理地理着鬓边一支赤金点翠簪。
她今日穿了身簇新的湖蓝色织金褙子，面容温婉秀美，任谁看去都是位端庄得体的继室夫人。
“夫人，太子妃和太子殿下已经到了。”春香快步进来，低声禀报。
柳依依动作一顿，唇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知道了。”
正厅内，沈老夫人已端坐上首。
她今日穿了身深紫团福纹长袄，发髻梳得一丝不苟，插着整套的赤金头面，脸上褶子虽深，一双眼睛却仍锐利。
见太子与太子妃进来，她并未起身，只微微颔首：“老身腿脚不便，不能全礼，殿下见谅。”
萧景宸神色不变：“老夫人年高，不必多礼。”
沈昭月看向这位名义上的祖母，唇角噙着得体的笑，眼底却无半分温度。
她依礼福身：“给祖母请安。”
沈老夫人上下打量她一番，目光在她浓艳的妆容上停了停，扯出个笑：“太子妃气色甚好，想来在东宫过得极顺心。”
“托祖母的福。”沈昭月淡淡道。
众人落座。
沈珩与林婉柔陪坐在萧景宸下首，沈砚则随意坐在沈昭月身旁的圈椅里，手指有一搭没一搭地敲着扶手。
仆役们奉上茶点。
茶是上好的明前龙井，点心林林总总摆了一桌。
柳依依这时走了过来，笑着开口：“听闻太子妃娘娘自幼爱吃桂花糖蒸新栗粉糕，妾身特地让厨房准备了一份，娘娘尝尝可还合口味？”
她话音落下，秋月便端着一个青瓷碟上前，碟中正是色泽诱人的栗粉糕。
沈昭月看着那碟糕点，心中冷笑——果然来了。
她抬眸，目光在柳依依脸上扫过，又瞥向秋月。
秋月端着盘子的手很稳，但指尖却有些发白。
沈昭月又用余光扫视四周，并未发现异常。
沈昭月心中冷笑。
柳依依啊柳依依，借刀杀人这招，你用得倒熟。
她伸出纤指，拈起一块糕点，送至唇边，却未入口。
只轻轻嗅了嗅，随即莞尔一笑：“闻着便是从前的味道。”
“只是方才在马车上用了些点心，现下腹中尚饱，怕辜负了二婶的心意，也糟蹋了这般好糕点。”
她将糕点放回碟中，转向萧景宸，“殿下可要尝尝？”
萧景宸瞥了她一眼，见她眼底隐有深意，便淡淡道：“孤不嗜甜。”
柳依依笑容微僵，随即又恢复自然：“那真是可惜了。”
“这糕点是寿安堂小厨房的李婆子亲手做的，她手艺最好。”
“是吗？”沈昭月淡淡道，“那便赏给下人吧。小荷——”
小荷上前接过碟子。
秋月眼中闪过一丝慌乱，却不敢多言，只得退下。
厅堂角落的阴影里，一道几乎与暗处融为一体的身影悄无声息地后退半步，消失在屏风后。
枭一立于廊下拐角，面无表情。
他方才看得清楚，沈昭月并未碰那糕点。
既如此，他的任务便不必继续——暴露在沈府暗卫眼下并非明智之举。
他身形一晃，如鬼魅般消失在庭院深处。
茶过两巡，沈昭月以更衣为由离席。
小荷扶着她，主仆二人往揽月阁方向去。
行至半途，沈昭月脚步微顿，低声道：“小荷，你一会儿去揽月阁，假意取我落下的帕子。”
“若见着什么……不必惊慌，回来告诉我便是。”
小荷虽不明所以，却重重点头：“小姐放心。”
沈昭月目送小荷往揽月阁去，自己则转身往另一条小径走去——那是通往听竹轩的路。
揽月阁内，洛尘正百无聊赖地翻着一本医书。
太子殿下借口饮了些酒，要在揽月阁稍作歇息。
他这位“随行医官”自然得跟着。
此刻长风与惊雷守在门外，他坐在窗边，看着院中那株已有些年岁的桂花树，指尖一枚银针转得飞快。
忽然，门外传来小荷的声音:“洛大人，奴婢来取太子妃落下的帕子。”
长风应了一声，推门让她进来。
小荷快步进屋，目光在室内扫了一圈——哪里有什么帕子？
她正疑惑，忽听里间传来一声女子娇柔的低呼。
“殿下……殿下您怎么了？”
小荷一愣，下意识往里间去。
绕过屏风，只见一道纤细身影正俯身在榻边，伸手似要搀扶榻上之人。
那女子穿着淡粉襦裙，发髻半散，侧脸柔美——不是沈玉莲是谁？
而榻上躺着的……赫然是洛尘。
洛尘此刻闭着眼，面色微红，呼吸略重，似是醉了。
沈玉莲的手已快触到他衣袖——
“二姑娘！”小荷脱口而出。
沈玉莲身形一僵，猛地回头。
见是小荷，她眼底掠过一丝杀意，面上却瞬间换做惊慌失措的模样:“小、小荷？你怎么……”
话未说完，她忽地身形暴起，五指成爪直扣小荷咽喉！
这一下快如闪电，带着凌厉劲风，竟是杀招！
小荷哪里见过这般阵仗？她吓得呆住，却本能地抬手一挡——
“咔嚓。”
骨节错位的轻响。
沈玉莲闷哼一声，脸色煞白。
她的手腕被小荷那只看似绵软的手死死攥住，力道之大，竟让她动弹不得！
这丫头哪来这般力气？！
小荷自己也愣住了。
她看着沈玉莲扭曲的手腕，又看看自己的手，结结巴巴：“二、二姑娘，你、你做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