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节：暗涌双生
【深空的静默与地心的低语】
“破晓号”如同一枚沉默的银色梭镖，航行在前往柯伊伯带的寂寥航线上。舰内大部分区域笼罩在节能的幽蓝微光中，只有导航星图和陈启明面前的控制面板散发着稳定的冷白色光芒。时间在近乎绝对静默的深空中被拉长、稀释，每一秒都清晰可辨，却又沉重如铅。
林雨薇闭目坐在副操作位上，神经链接接口闪烁着柔和的绿色光点。她的意识一部分锚定在舰内，维持着与陈启明稳定而清晰的精神同步——这位物理学家此刻的思维如同精密运行的钟表，每一个齿轮的咬合都围绕着“干扰者-I型”的最终参数校准；另一部分意识，则如同纤细坚韧的丝线，跨越数亿公里，通过“心网”的隐形桥梁，与地球上的“源初之种”、以及与“源初之种”深度共鸣的阿雅紧紧相连。
这种双重链接极其耗费心神，但林雨薇的“精密共感”天赋让她成为了最理想的桥梁。她能在陈启明陷入计算狂热时，悄然注入一丝冷静的锚定；也能将阿雅那边传递过来的、经过“源初之种”纯化放大的、温暖而磅礴的灵曦能量流，精准地疏导至舰船能源核心与投射器预充能单元。
地球，临时研究所。
莎拉面前的巨大光屏被分割为三块：左侧是“破晓号”的遥测数据和简略星图，中间是柯伊伯带“肃正之卵”持续增强的能量脉冲图谱，右侧则是令她更加不安的全球“心网”节点异常报告。
“‘母亲’残留能量场的共振范围正在缓慢扩大。”J先生的声音带着分析性的冰冷，“目前已确认七处旧时代秘密研究所或Ω项目试验场遗址，其地下深层检测到微弱的、与灵曦粒子迥异的能量活跃迹象。这种活跃正与‘心网’边缘某些精神力较弱的节点产生‘吸附’效应，导致他们出现疲倦、噩梦、无端恐惧等症状，精神力持续缓慢流失。”
“像是……磁铁吸引铁屑。”莎拉盯着地图上那些新增的、缓慢扩散的暗红色区域，它们如同星球皮肤下的陈旧脓疮，在外部压力下开始发炎、溃破。“‘肃正之卵’的临近，像是一个强大的外部磁场，激活了这些埋藏的‘污染源’？”
“关联性高达81.5%。‘母亲’的遗留物与‘肃正协议’平台，其能量本质或许在更高维度存在某种……同源性或对抗性，它们的接近引发了低维度的‘共振’或‘应激’。”J先生推测，“这并非好消息。这意味着我们不仅要防御星空外的威胁，还要警惕脚下随时可能爆发的内部感染。”
莎拉感到一阵无力。敌人无处不在，甚至早已成为星球肌体的一部分。
【阿雅的试炼与“破晓”抵近】
南半球海岛。
阿雅盘膝坐在那棵巨大的榕树下，不再是往日安静旁观的模样。她的小脸紧绷，额头沁出汗珠，双手掌心向上，置于膝上，仿佛托举着无形的重物。在她周围，鸟群不再嬉戏，而是如同忠诚的卫兵，静静栖落在树枝、礁石和她的肩头，它们锐利的眼睛警惕地扫视四周，仿佛也能感受到主人正在对抗的无形压力。
莎拉通过加密频道，以最平和的语气向阿雅解释了部分情况，请求她的帮助——不是前往星空，而是作为“心网”的稳定核心和“净化”触角。她需要阿雅尝试运用她与生灵共鸣、调和能量的天赋，去主动接触、安抚那些被“母亲”残留场影响的“心网”边缘节点，甚至……尝试去“感受”那些地下残留场的本质，为后续可能的净化行动提供信息。
这对于一个七岁的孩子而言，是难以想象的重担。但阿雅几乎没有犹豫，只是认真地点了点头，说：“它们（指受影响的节点）很害怕，很冷。‘源初之种’很暖和，我想帮它们暖和起来。”
此刻，阿雅正将自己的意识，如同温暖的潮水，沿着“心网”的脉络，涌向最近一处出现异常波动的节点——那是一个位于旧大陆腹地、能力为“微弱透视”的少年，他最近总是“看”到地下有扭曲的影子在蠕动，精神濒临崩溃。
阿雅的意识轻柔地包裹住那个少年惊恐、混乱的精神场。她没有强行驱散那些阴影，而是像哼唱摇篮曲一般，将“源初之种”那包容、新生的暖意，以及她从海风、阳光、鸟鸣和脚下坚实大地中感受到的“生命安宁”的意念，缓缓注入。同时，她小心翼翼地分出一缕最细微的感知，如同探针，顺着少年精神中被“污染”的路径，反向追溯，去“触摸”那遥远地下散发冰冷与扭曲之感的源头……
这是一个极其危险的举动。莎拉和J先生紧张地监控着阿雅的生命数据，随时准备强行切断链接。
深空，“破晓号”。
“抵达柯伊伯带外围预定扫描区。启动全频段被动侦测，能量伪装全开。”陈启明的声音在舰桥内响起，平静无波。舰船外部的灵曦导流纹路光芒内敛，整艘船如同融入了背景的星光与宇宙尘埃之中。
前方，巨大的气态行星和无数冰封的小天体构成了恢弘而冰冷的背景板。而在J先生提供的精确坐标附近，肉眼看去空无一物。但舰船传感器和经过灵曦能量调谐的特殊探测器上，一个无法忽视的、巨大的能量轮廓正清晰地显示出来——那就是“肃正之卵”。
它并非实体星球，更像是一个由纯粹高维能量构成的、半透明的、不断脉动的巨大囊泡。其内部光影流转，仿佛有无数复杂的机械结构或生命形态在同步苏醒，每一次脉动，都向外辐射出让舰船护盾微微震颤的能量波纹。
“能量读数持续攀升，已超过模型预测上限12%。”林雨薇报告，她的声音通过精神链接传来，带着一丝紧绷，“未检测到主动扫描或敌对行为，但其能量场本身正在形成某种……领域。我们进入其影响范围了。”
陈启明推了推眼镜，镜片上反射着“肃正之卵”冰冷的光芒。“‘干扰者’预充能完成度87%。准备抵近至L4最佳投射位置。我们需要更近距离的数据，校准最终脉冲频率。”
“破晓号”开始以最低功率，如同暗影中的潜行者，缓缓滑向那个散发着毁灭气息的宏伟造物。舱内一片死寂，只有设备运行的轻微声响和两人压抑的呼吸声。巨大的能量囊泡在观景窗中越来越大，其表面流淌的、非自然的光纹带来一种窒息般的压迫感。
【地心回响与深空异变】
地球，临时研究所。
阿雅的身体忽然剧烈颤抖了一下，脸色瞬间煞白。
“检测到强烈精神冲击！”J先生警报，“阿雅的反向追溯接触到了高浓度‘母亲’残留意识碎片！”
光屏上，阿雅的精神力曲线出现了危险的尖峰和骤降。与此同时，她通过链接模糊传递回来的信息碎片，被J先生紧急解析后呈现在莎拉面前——
那并非清晰的画面或声音，而是一种混合了疯狂呓语、破碎实验数据、扭曲生命形态哀嚎以及无尽吞噬渴望的、污浊的精神洪流！是“母亲”湮灭后，残留在其造物或实验场中的、破碎而充满恶意的集体意识残留！
“断开链接！快！”莎拉急道。
但阿雅似乎被那污浊的洪流“拖住”了。她的意识如同陷入泥沼，那温暖的、源自“源初之种”和自然生命的光亮，正在被冰冷的黑暗与疯狂侵蚀。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直通过阿雅与“源初之种”保持深度共鸣的林雨薇（她的部分意识仍在地球侧），以及远在深空、同样与“源初之种”有间接链接的陈启明（通过林雨薇中转），同时感受到了这股来自地球的、冰冷的恶意回响！
几乎是本能地，林雨薇调动起通过自己链接传导过来的、来自“源初之种”和阿雅的灵曦能量，并非用于舰船，而是将其绝大部分，以一种纯粹守护和净化的意念，沿着来路，反向轰然灌注回阿雅的精神世界！
而陈启明，这位理性至上的科学家，在感受到那股冰冷恶意的瞬间，眼底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他并没有惊慌，反而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关键数据，手指在控制面板上疾速输入一系列指令。“干扰者-I型”的预充能进度陡然加速，能量读数开始不规律地跳动，他似乎在利用这意外的“回响”，实时微调着即将发射的灵曦脉冲的某个参数！
地球侧，得到林雨薇不计代价的纯净能量支援，阿雅精神世界中的温暖光亮猛然暴涨，如同利剑刺破黑暗。她趁机奋力挣脱了那污浊意识的纠缠，切断了反向追溯。
“噗——”阿雅喷出一小口鲜血，精神萎靡地倒在榕树下，鸟群惊慌地围绕着她鸣叫。但她成功了，不仅安抚了那个受影响的少年节点（其精神波动已趋平稳），还带回了关于“母亲”残留场核心频率和污染模式的宝贵数据碎片。
深空，“破晓号”。
陈启明完成了最后的参数调整。“‘干扰者’最终校准完成。目标能量场内部检测到异常谐波，与我方接收到的‘地球回响’频率存在7.3%的隐性共鸣。已据此优化脉冲编码，预计干扰成功率提升至49.8%。”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仿佛刚才经历的只是一次普通的数据交换。
“破晓号”也已悄然抵达预定发射位置，如同一只渺小的蚊蚋，悬浮在那颗即将孵化的“死亡之卵”面前。
【发射前夕与卵的“注视”】
“能量投射倒计时，启动。180秒后执行‘干扰协议-阿尔法序列’。”陈启明下达指令。
林雨薇深吸一口气，集中全部精神，准备维持发射期间极其脆弱和关键的三重链接稳定。
就在这时，一直只是规律脉动的“肃正之卵”，其能量场表面，忽然荡漾起一阵不寻常的涟漪。并非指向“破晓号”的攻击，而是……仿佛内部有什么东西，第一次真正“注视”向了这个方向。
一种冰冷、空洞、毫无情感波动的“感知”，如同无形的扫描波，缓缓拂过“破晓号”的伪装。
舰船内部，所有警报系统保持静默——这并非攻击性扫描。但陈启明和林雨薇，以及通过链接隐约感知到的莎拉和阿雅，都感到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寒意。
它……发现我们了？
还是说，这只是它苏醒过程中，无意识的“眨眼”？
倒计时仍在无情跳动。
149秒……
148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