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节：初织之网
【震荡的余波】
强行中断的“心网初链”协议，在研究所内留下了近乎物理层面的凝滞感。空气中仿佛还残留着能量过载的焦灼气息，以及那股来自遥远深空、冰冷“卵”状的惊悚余韵。
莎拉扶着连接椅的扶手，指节因用力而发白，精神上的冲击远比肉体更甚。那瞬间反向涌来的、夹杂着阿雅惊恐排斥和未知威胁冰冷触感的精神乱流，让她如同在冰火两重天中走了一遭。
“莎拉小姐，你的生命体征出现短暂紊乱，建议立即进行镇静剂注射与神经舒缓。” J先生的声音依旧平稳，但运算核心的负荷读数刚刚从红色警戒区回落。
“我没事。”莎拉摆了摆手，声音有些沙哑，目光却紧紧锁定在主控光屏上，“阿雅怎么样了？刚才……那是什么？”
光屏上，代表阿雅精神状态的曲线经历了一个断崖式的下跌后，正以一种极其缓慢、小心翼翼的速度回升，波形不再剧烈振荡，而是变得……更加凝聚，内部结构似乎比之前更清晰了一些。仿佛受惊的含羞草，在确认危险过去后，试探性地重新舒展叶片，但叶脉变得更加坚韧。
“目标阿雅精神力场已初步稳定。排斥反应剧烈但短暂，未造成结构性损伤。相反，此次外部意识（指莎拉）的主动接触，尽管失败，可能意外起到了‘刺激’和‘锚定’的作用。她的精神壁垒正在自发加固，对自身能力的‘感知’范围似乎更加集中和清晰。” J先生分析道，同时调出了另一组令人心惊的数据，“至于那个异常信号……已进行多重屏蔽与隔离分析。其能量签名与‘虚空掠食者’高度同源，但能级指数级放大，且带有强烈的‘休眠’与‘孵化’特征。初步判断，这很可能是一个……‘母巢’或‘指挥节点’的雏形。位置锁定在柯伊伯带外围区域。”
一个沉睡的、更大威胁的“卵”！
它就在那里，冰冷地悬浮在太阳系的边缘，如同达摩克利斯之剑。阿雅无意中通过网络边缘捕捉到的，或许是它苏醒前无意识的能量逸散。
压力如山崩海啸般再次袭来。不仅有小股的“虚空掠食者”渗透，背后还可能存在着一个正在孵化的、更具组织性和毁灭性的源头！
【笨拙的安抚与无声的回应】
“我们……吓到她了。”莎拉看着阿雅缓慢恢复但明显带着警惕的精神波形，心中涌起一股歉意和无奈。他们的本意是帮助，却因为操之过急和未知的干扰，造成了反效果。
必须弥补。必须用更温和、更阿雅能够理解的方式重新建立联系。
“J先生，停止一切主动意识连接尝试。调整‘源初之种’的能量输出模式，切换到最温和、最不具有侵入性的‘滋养’与‘陪伴’波段。模仿……自然界的风声，阳光的温度，母亲的心跳。”
“明白。输出模式调整中……注入非指向性安抚信息素（基于灵曦粒子模拟）……”
数千公里外，海岛上。
阿雅从那个混乱、充斥着冰冷巨眼和陌生闯入者的噩梦中惊醒，心脏怦怦直跳，小脸上毫无血色。她下意识地蜷缩起身子，躲进大榕树盘根错节的阴影里，警惕地感受着周围。
鸟群也显得有些躁动不安，在她头顶盘旋，发出焦躁的鸣叫。
但很快，一股熟悉的、比以往更加温柔的暖流，如同春日的阳光穿透晨雾，再次从北方弥漫开来，轻轻包裹住她。这一次，暖流中不再有任何试图“交谈”或“靠近”的意图，只有纯粹的安抚、包容和……一丝若有若无的“歉意”？
阿雅紧绷的神经慢慢松弛下来。她虽然不明白刚才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那温暖的感觉让她本能地感到安心。她伸出小手，轻轻触摸着身旁粗糙的树皮，仿佛能从这古老的生命中汲取力量。
她闭上眼睛，不再试图去“听”远方那些混乱可怕的声音，而是将注意力集中在身边——海风拂过树叶的沙沙声，鸟儿落在枝头的轻响，脚下泥土的湿润气息，还有营地远处传来的、大人们劳作时模糊的交谈声……
她发现，当她不再强迫自己去接受所有信息，而是像调节耳朵听声音一样，有选择地“聚焦”时，那些嘈杂的背景音渐渐淡去，她想要感知的东西反而变得更加清晰。她甚至能隐约“感觉”到，那股温暖的源头（源初之种），像一盏明灯，在意识的远方静静为她亮着。
一种模糊的认知在她心中形成：那光亮是朋友，是安全的。而那些冰冷的、扭曲的东西，是敌人，需要警惕和……告诉那光亮。
【第一次协同——微光之壁】
机会很快再次降临，以一种更加急迫的方式。
这一次，威胁并非来自深空，而是源于地球本身——一场因灵曦粒子浓度异常波动而诱发的、席卷太平洋部分区域的超强灵能风暴！风暴并非实体风浪，而是混乱的能量湍流，能够干扰电子设备，撕裂脆弱的精神场，并对暴露在外的生命体造成精神侵蚀！
一个位于风暴预计路径上的、刚刚接收了十几名“晨曦一代”的小型中转站，发出了最高级别的求救信号。他们的临时屏障发生器过于简陋，绝对无法承受这种规模的能量冲击！
“风暴前锋预计在47分钟后抵达该中转站！” J先生报告，“最近的救援力量无法在时限内到达！”
莎拉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难道要眼睁睁看着又一个据点被摧毁？
就在这时，监测阿雅的设备再次捕捉到异常！阿雅的精神场主动活跃起来，但这一次，不再是混乱的广播，而是高度集中地、指向性地，与“源初之种”的波动进行着快速而复杂的“信息交换”！
“她在做什么？”莎拉紧张地问。
“难以置信……” J先生的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波动，“她在通过‘源初之种’作为中继和放大器，尝试……引导和微调那个中转站外围稀薄的灵曦粒子场！她在模仿我们之前构建‘灵曦屏障’的能量结构，但用的是她自己的方式！”
光屏上，代表那个中转站外部能量场的模型开始发生变化。原本混乱、即将被风暴能量冲垮的灵曦粒子，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梳理，开始沿着某种玄奥的轨迹缓慢流动，形成了一层极其纤薄、几乎肉眼不可见的乳白色光膜，紧紧贴附在临时屏障的内侧！
这层由阿雅远程引导构建的“微光之壁”，强度远不如正规的灵曦屏障，但它的出现，仿佛给原本脆弱的防御注入了一剂强心针。它巧妙地偏转、分散了风暴能量最先抵达的试探性冲击，如同溪流中的鹅卵石，改变了水流的走向。
当中转站的工作人员惊恐地看着屏障读数在风暴边缘疯狂跳动、却奇迹般地维持在崩溃阈值之上时，他们并不知道，远在南半球的一个小女孩，正紧闭双眼，额头紧贴着榕树，用她全部的心神，为他们撑起了一面微不足道却至关重要的“盾牌”。
风暴持续了十分钟，这十分钟，对于中转站内的每一个人，对于研究所内的莎拉和J先生，对于远方的阿雅，都漫长如一个世纪。
当风暴终于过去，临时屏障虽然布满裂痕却未曾破碎，内部人员无一受伤时，劫后余生的欢呼声通过通讯传来。
莎拉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几乎虚脱。她看向光屏，阿雅的精神力曲线因为巨大的消耗而再次跌入低谷，但她的小脸上，却第一次露出了一种疲惫却……满足的、带着一丝骄傲的神情。
她做到了。她用她的方式，帮助了别人。
【网络的萌芽与深空的低语】
“记录这次事件的所有数据！”莎拉压下激动，立刻下令，“分析阿雅构建‘微光之壁’的能量模型，总结规律！这是我们理解并复制这种协同防御模式的关键！”
“数据记录分析中。初步模型已建立。该模式被命名为‘心网协防-阿尔法模式’。” J先生高效地回应，“同时，检测到多个其他‘晨曦一代’的精神场，在刚才事件过程中，出现了与阿雅引导的灵曦场微弱的共鸣响应，虽然未能形成有效助力，但这证实了‘心网’概念的可扩展性。”
希望的星火，第一次在实战中闪烁，并隐约照亮了更多潜在的火种。
然而，就在这短暂胜利带来的振奋之余，J先生发出了新的、冰冷的警告：
“警告：柯伊伯带外围目标‘卵’状能量信号，出现首次周期性强度脉动。脉动间隔正在缓慢缩短。根据‘播种者’数据库碎片类比，此行为模式与……生物孵化前的‘胎动’相似度提升至62.1%。”
光屏上，那颗遥远的、冰冷的“卵”，仿佛在漆黑的背景中，微微搏动了一下。
它，正在醒来。
（第十八章第六节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