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六一年七月底,香港的盛夏热得发燥。
夕阳把鲤鱼门码头的石板路烤得发烫,赤膊的工人弯腰扛着货箱,黝黑的脊梁上全是汗珠,顺着肋骨的沟壑往下淌,砸在地上“滋”地一声,瞬间蒸发成白汽。
咸腥的海风裹着热浪扑过来,混着仓库里飘出的樟脑味,呛得人喉咙发紧。
“春雨行动”的三艘万吨货轮,正借着最后一丝暮色往海里退。船身被夜色裹成墨团,只有船舷的航灯亮着微弱红光,映在海面上,拉成一道晃悠悠的红带。
螺旋桨搅起的浪花拍着船底,声响沉闷闷的,藏在渐浓的夜色里,没惊动半分外人。
赵志航站在码头的水泥桩旁,指尖夹着支没点燃的烟,指节因为用力,泛出淡淡的白。他视线死死锁着远去的船队,连眼都没眨一下。
口袋里的记事本硌着腰,纸页被翻得发皱,上面密密麻麻的字迹,记着航线、对接人员,还有欧洲新船的交付日期——东兴航运的运力眼看要破百万,这三艘船下个月下水,西非航线就能彻底铺开。
直到最后一盏航灯融进南海的黑夜里,连船影都看不见了,赵志航才长长舒了口气,热气吐在半空,很快散了。
他抬手擦了擦额角的汗,袖口蹭过脸颊,满是粗糙的质感,转身快步往调度室走,脚步又沉又快——清关、物资衔接、船员轮换,哪件都容不得错,航运是东兴的血脉,绝不能出纰漏。
几乎同一时刻,新界西北部的偏僻山谷里,静得只剩虫鸣。
“东兴农业研究所”藏在密林里,半米厚的混凝土墙裹着青州英泥,硬得能抗住台风,墙顶的电网缠着藤蔓,远看跟普通藤蔓没两样,只有风吹过时,金属摩擦的轻响藏不住。
四个角落的岗哨亭里,值守的人握着步枪,指腹磨着冰凉的枪身,眼神警惕地扫着周围。探照灯每隔十秒扫一次,白光掠过伪装成仓库的厂房,墙上“深耕农业”的红标语褪了色,却把假象撑得十足。
陈东的奥斯汀轿车碾过碎石路,“嘎吱嘎吱”的声响在寂静里格外清晰。
车子停在三层灰楼前,他指尖先按在车门上,凉丝丝的金属压下心底的燥,推门时胳膊肘顶开厚重的车门,夜风裹着草叶和泥土的清香扑过来,比市区的闷热舒服多了,却也透着股与世隔绝的静。
裤脚被草叶上的露水打湿,凉丝丝的贴在脚踝,他低头踢开脚边的碎石,抬眼扫了圈周围的岗哨,确认没异常,才慢悠悠往前走。
陈明博士早候在门口,一身白大褂洗得发白,袖口磨出几道浅痕,手指上沾着淡淡的试剂印子,没擦干净。他推了推鼻梁上的黑框眼镜,镜片反光遮住眼底的光,只剩嘴角抿成一条直线,透着科研人的严谨。
“董事长,这边请。”陈明的声音压得很低,抬手引着陈东往正门走。
厚重的防弹门旁,装着台机械密码锁,刻满密密麻麻的数字,还有个从欧洲运回来的指纹识别器。陈明指尖飞快按完密码,“咔哒”一声轻响后,侧过身让陈东按指纹。
铁门缓缓打开,一股混着化学试剂和臭氧的味道涌出来,跟“农业研究所”的名头半点不搭。
狭长的走廊里,冷白的日光灯亮得刺眼,照在墙上的白涂料上,晃得人眼晕。两道影子被拉得又细又长,贴在地面的瓷砖上,跟着脚步慢慢挪。
沿途遇到的实验人员,都低着头快步走,白大褂下摆扫过地面,没半点声响。他们都是振卫学堂挑出来的尖子生,口风严得很,家里人都不知道自己在这做什么。
洁净室里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声。
空调吹着冷风,温度凉得刚好,空气经过好几道过滤,清新得有些呛人。正中央的实验台上,无影灯的白光聚在氮气密封箱上,亮得晃眼。
箱里的硅片比指甲盖四分之一还小,泛着冷幽幽的金属光,躺在特制托盘里,看着不起眼,却藏着能撬动时代的劲。
陈明戴上特制手套,指尖捏着镊子,动作轻得像怕碰碎了,慢慢把硅片取出来,放在高倍电子显微镜下。调整焦距的旋钮转了转,“咔哒”一声,在寂静里格外清楚。
“董事长,您看。”陈明往旁边挪了挪,喉结狠狠滚了一圈,声音压得极低,却藏不住眼底的亮,“刚突破的8微米线宽,集成了十六个晶体管,能做完整逻辑运算,比上周的12微米又进了一步。”
他顿了顿,指尖攥紧了手套,指节泛白:“仙童半导体刚发的商用集成电路,才四个晶体管。咱们的技术,已经摸到世界第一梯队的边了。”
陈东俯身凑到目镜前,眼睛眯了眯。
微观世界里,纤细的线条清晰得没半点模糊,规整的图形排得整齐,冷白的光打在上面,像一片微缩的金属城池。
他直起身,指尖轻轻敲着实验台的合金边,“笃笃”的轻响,在静悄悄的房间里格外明显。心里算着账,80万瑞士法郎一套的蔡司透镜是天价,可东兴航运的运费、医疗板块的利润,撑得起。
难的是巴统的封锁,还有英资怡和的眼睛——他们在香港扎根多年,要是知道东兴在搞这个,肯定会联手施压,断供应链都有可能。
“参与的人,记特等功。”陈东的声音沉得很,没半点拖泥带水,“奖金上不封顶,每人再额外发两个月薪水。”
他抬眼扫过陈明,眼神冷了冷:“安保升成‘深蓝’级,资料分着管,每个人只碰自己那部分,泄密的,从严从重处理。”
“明白。”陈明点头,推了推眼镜,眼底的数据流光闪了闪,瞬间把指令记牢。他是系统召来的人,执行力和忠诚度,没半点含糊。
“年底前,必须把8微米线宽稳住。”陈东的目光落回硅片上,指尖轻轻碰了碰密封箱的玻璃,凉得刺骨,“还要做出四位加法器,资金、人员你尽管要,清单我亲自批。”
陈明应声,眉头却皱了起来,嘴角往下压了压,透着难色:“可8微米要突破,得要蔡司或库克的高精度透镜组。”
“找了瑞士、瑞典的中间商,要么直接拒单,要么报天价,还得要最终用户证明。”他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些,“巴统明确禁运远东,连关键的非球面透镜,都买不到。东欧渠道找的苏联设备,精度才15微米,根本用不上。”
陈东的眼神骤然冷下来,指尖猛地攥紧,指节泛白,骨节凸起。
巴统的铁幕,比他想的还狠,英资又在旁边虎视眈眈,想卡东兴的脖子?没那么容易。
他转身走到观察窗旁,窗外是黑沉沉的山谷,月光透过树叶洒下来,碎成点点银斑。意识里的湛蓝色系统界面悄悄冒出来,上面的选项亮得晃眼。
兑换透镜设计原理图,再召个光学大师,要花的文明点数,够在航运或地产再扩张一轮。可他清楚,芯片是未来的钥匙,没有这个,东兴再强,也迟早被时代淘汰,还得看别人脸色。
“设备的事,我来解决。”陈东转过身,语气斩钉截铁,没半点犹豫,“苏联的设备先搞一套,打基础用,哪怕精度不够,也能练手。”
他看着陈明,眼底透着狠劲:“三个月内,我给你送透镜设计原理图,还有个德裔光学工程师,冯·霍夫曼博士。”
陈明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镜片都滑了些,连忙抬手推回去,喉结滚了滚,声音发颤:“自、自己造核心透镜?”
这想法太大胆,可他知道陈东从不说没把握的话。这些年,陈东的“特殊渠道”从没掉过链子,欧洲的设备、南洋的资源,都是这么弄来的,背后的秘密,他没资格问,只需要执行。
“他是前东德耶拿大学的高级研究员。”陈东补充道,指尖摩挲着窗台,“经南洋林家的学者引荐来的,背景干净,没人会怀疑。”
他顿了顿,眼神沉下来:“他只给方法、定路径,具体落地得靠咱们的团队。核心技术握在自己手里,才算真的突破,不然永远被人卡脖子。”
“是!”陈明挺直脊背,耳根发红,声音发颤却格外坚定,“我一定带团队吃透工艺,绝不耽误!”
离开研究院时,天色已经快亮了。
山谷里起了薄雾,白蒙蒙的一片,裹着草叶的清香。研究院的灯光在雾里晕开,像一团淡淡的黄,藏在黑暗里,像座孤独的灯塔。
陈东坐进车里,闭眼靠在椅背上,睫毛轻轻颤了颤,眉心微蹙,在心里默念兑换指令。
系统的反馈很快,清清凉凉的声音在意识里响起来:“兑换成功,人才召募启动,92天后抵达,背景已通过林家渠道合理化。”
他睁开眼,望向窗外渐亮的天空,东方泛起一抹浅白,把薄雾染成了淡粉。
三个月时间,足够研究院把12微米工艺吃透,把良率提上去。等专家和图纸到位,GdS-II型光刻机一上马,8微米量产,指日可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