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缘之声”殖民地,坐落于人马座旋臂末端,像一颗被不经意洒落的尘埃,远离主要航运线路和新纪元理事会的核心星域。这里的五千多名居民,大多是厌倦了主流社会、或是渴望在蛮荒之地开创家园的拓荒者。他们依靠着改造局部环境的技术和一座中等规模的聚变反应堆,在这颗代号“坚石”的星球上勉强维系着生机。
星历NEw-05年,一个本该是寻常循环日的时刻。
殖民地的中央预警系统,发出了并非来自陨石或海盗的、最高级别的凄厉警报。信号来源是深空监测网络——一个巨大的、强度超乎想象的引力乱流,正以惊人的速度从柯伊伯带外侧生成,并如同无形的海啸般,直扑“坚石”星球而来。这不是武器,却比任何武器都更令人绝望。它的力量足以撕裂“坚石”脆弱的大气层,将殖民地的穹顶、生态农场和那些辛勤建造的家园,连同地表的岩石一起,卷入冰冷的宇宙真空。
恐慌如同病毒般在狭窄的居住区内蔓延。唯一的紧急撤离舰——一艘老旧的、最多容纳八百人的中型运输船——成为了所有目光的焦点。争吵、哭泣、绝望的沉默……人类在末日阴影下的众生相,在这里残酷上演。时间,只剩下不到四十分钟。
就在殖民地的管理者面对超过容量六倍的人口名单,陷入崩溃边缘时,观测员发出了难以置信的报告。
“有东西……有东西冲进了乱流核心区!”
深空望远镜捕捉到的画面模糊不清,只能看到一道极其迅捷的、带着一抹难以辨识的暗紫色流光,以一种违背常规物理逻辑的轨迹,悍然撞入了那片连光线都开始扭曲的死亡区域。
“是路过的探险船吗?他疯了!”
“不……看它的能量签名!从未见过……稳定得不可思议!”
接下来发生的一切,超出了所有殖民者的理解范畴。
那道暗紫色的流光并未被乱流撕碎,反而在乱流的核心区域稳定下来。它没有发射任何可见的武器,也没有展开能量护盾。相反,它自身仿佛变成了一个奇异的能量奇点,开始释放出一种稳定而强大的、与引力乱流频率截然相反的协调场。
无声的角力在宇宙的真空中上演。
在殖民地的传感器上,可以清晰地看到,那道原本笔直冲向“坚石”的乱流前沿,就像撞上了一堵无形且柔韧至极的墙壁,开始被迫偏转、分流。混乱的引力线被强行梳理、引导,如同狂暴的洪水被巧妙的导流渠引向了两侧无人的深空。
整个过程持续了不到十分钟。
当那道暗紫色的流光如同它出现时一样,悄无声息地熄灭、消失在传感器尽头时,那片足以毁灭一个世界的引力乱流,已然改变了方向,与“坚石”星球擦肩而过,只留下空间中些许尚未平息的涟漪,证明着它曾经的存在。
“坚石”星球上,死一般的寂静,随后是劫后余生、不敢置信的狂喜。
没有人知道那是什么。没有识别信号,没有通讯联络,没有留下只言片语。它来了,解决了毁灭的危机,然后离开。像一场梦,但传感器里记录下的异常能量数据和被改变航向的乱流,又是铁一般的事实。
唯一的线索,是某个业余天文爱好者用改装望远镜拍到的一张极其模糊的照片。画面中,只能看到一个流线型的、似乎是人形机甲的暗色轮廓,其背部推进器留下的光痕,带着一种深邃而神秘的紫色调。
消息无法遏制地流传开来。
起初只是在“边缘之声”殖民地内部,随后通过稀疏的星际通讯网络,慢慢扩散到附近的星域。人们将这次事件与那些日渐沉淀的传说联系了起来。
“……像不像……那位‘幽灵’的机甲?”
“不可能吧?那都是多少年前的老皇历了……”
“但除了他,还有谁能做到?一台机甲,对抗星际风暴?”
“我爷爷说过,他在最终之战后,就成了星海的守护者……”
争论没有结果,也没有任何官方机构能给出解释。但“边缘之声”的居民们,在重建被乱流余波损坏的外部设施时,自发地在殖民地中央广场竖起了一座小小的纪念碑。纪念碑没有具体的形象,只用抽象的线条勾勒出星辰与一道守护在其前方的屏障。碑座上刻着一行字:
“致无名的守护者——‘坚石’永志。”
传说,并未在历史书中沉睡。它化作了星空之下,一个个遥远殖民地口中流传的、关于希望和守护的故事。它不再需要确凿的证据,因为它已经成了一种信仰——一种相信在人类文明最危险的边缘,仍有一道无形的屏障,以及一道注视着的、暗紫色目光的信仰。
而在无尽星海的另一处,一台暗紫色的机甲正安静地滑行。驾驶舱内,罗奇刚刚结束了与欧文博士关于引力乱流生成机理的短暂通讯。幽影的意识平和地流淌过他的思绪。
“能量消耗在预算范围内。‘坚石’殖民地已脱离危险。”
“嗯。”罗奇应了一声,调整着航向,目光投向导航星图上新标记出的、一个发出奇异生命波动的脉冲星方向。
“下一个目标已锁定。”幽影报告。
“出发。”
没有多余的言语。守护,本就不需要被看见。它只是他们无尽旅途中,一件如同呼吸般自然的事情。